第九十西章：归乡抉择
漠北的风总带着沙砾，吹得经幡猎猎作响。蓝陌颖跪在新搭起的敖包前，指尖抚过垒叠的石块——这些石头是她和墨辰轩用了三日，从族地残垣里一块块捡来的，每一块都沾着漠北的泥土，带着旧时光的温度。她将一枚银铃系在经幡末端，风一吹，铃音清脆，像极了儿时爹娘在草原上唤她的声音。
墨辰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攥着一封刚拆开的密信。信纸是粗糙的草纸，字迹却熟悉——是林骁的手笔。信里说，新帝见了那方绣帕后，不仅没再追查“漠北余孽”，反而松了口：“若阿辰与阿陌愿归，便授墨辰轩禁军副统领之职，蓝陌颖可入后宫但不涉权，若不愿，便许他们终身安稳，不再打扰。”
风卷着沙吹到脸上，墨辰轩将密信折好，塞进衣襟。他知道，这封信对蓝陌颖而言，是选择题——一边是皇宫抛来的“和解橄榄枝”，是或许能查清当年漠北王室更多秘辛的机会；一边是江南小镇的安稳，是他们用十年逃亡换来的烟火日子。
“在想什么？”蓝陌颖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风里，眉头微蹙，便走了过来。她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裤脚沾着泥土，却比在宫里穿凤冠霞帔时，多了几分自在的鲜活。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沙，“风大，怎么不躲躲？”
墨辰轩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这几日捡石头、搭敖包磨出来的。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把密信递了过去：“林骁来的信，关于新帝的态度。”
蓝陌颖接过信，借着天光慢慢读。信纸在她手里轻轻颤抖，读到“许他们终身安稳”时，她的指尖顿了顿。这些年，她无数次梦见皇宫的宫墙，梦见皇帝的冷脸，梦见太后递来的毒汤，可现在，新帝却用一封密信，告诉她“可以回去，也可以不回”。
“你怎么想？”墨辰轩轻声问。他不想替她做决定，无论是回京城，还是回江南，他都陪着她。
蓝陌颖将信叠好，还给墨辰轩，目光重新落回敖包上。经幡在风里飘得更急，银铃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她想起前几日，老牧民带着她去看族地的断壁残垣，指着一块刻着狼图腾的石柱说：“当年老可汗就是在这里，亲手将公主的和亲文书交给大靖使者，他说‘只要能保族人平安，我蓝氏一族，愿担所有’。”
那时她抱着石柱，哭得几乎晕厥。她一首以为，爹娘是为了自保才送她去和亲，首到此刻才知道，他们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族人的生路。老可汗夫妇最终战死在沙场，连尸骨都没留下，只给她留下了一枚玉佩，一份“和亲止戈”的嘱托。
“我不想回京城。”蓝陌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墨辰轩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握住她的手，等着她继续说。
“皇宫于我，从来不是家。”蓝陌颖望着敖包，眼里映着经幡的影子，“当年我入宫，是为了漠北苍生；后来逃出来，是为了活命，为了和你在一起。现在，爹娘的遗愿是护族人平安，而族人……”她顿了顿，想起这几日在草原上见到的牧民，他们虽过着清贫的日子，却能在草原上自由放牧，放声唱歌，“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她转头看向墨辰轩，眼里带着笑：“至于查秘辛，查不查又有什么关系呢？爹娘是英雄，这就够了。我现在想守着的，是江南的小院，是武馆里的孩子，是绣坊里的针线，是……你。”
墨辰轩的心猛地一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漠北的风还在吹，却吹不散怀里的温度。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好，我们回江南。”
“只是……”蓝陌颖靠在他怀里，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些，“阿虎怎么办？”
阿虎自从来了漠北，就像变了个人。白天跟着牧民学骑马、认草药，晚上就坐在敖包前，用树枝在地上画漠北纹样，眼睛里的光，是在江南时从未有过的亮。他曾拉着蓝陌颖的手说：“师娘，这里的风，和我爹娘说过的一样。”
墨辰轩也想起阿虎。这几日，阿虎总缠着老牧民问族地的旧事，问漠北的习俗，那模样，像极了想把丢失的岁月，都一一捡回来。他叹了口气：“我们问问他吧，尊重他的选择。”
傍晚，三人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喝着牧民送来的奶茶。蓝陌颖把一块奶豆腐递给阿虎，轻声说：“阿虎，我们明日要回江南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阿虎握着奶豆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里满是犹豫。他看了看蓝陌颖，又看了看墨辰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帐篷里静了下来，只有奶茶在壶里轻轻沸腾的声音。墨辰轩放下茶杯，摸了摸阿虎的头：“阿虎，你不用急着回答。无论你选什么，师父和师娘都支持你。”
阿虎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语气坚定：“师父，师娘，我想留在漠北。”
蓝陌颖的心一紧，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爹娘是漠北人，我也是。”阿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晰，“我想守着这里，守着敖包，守着爹娘的故乡。等我长大了，我要像师父一样，保护这里的人，保护漠北的草原。”他看向墨辰轩，眼神里满是崇拜，“我要守着故土长大，像师父守护师娘那样，守护这里。”
墨辰轩望着阿虎，心里既欣慰又不舍。他想起第一次在武馆外见到阿虎时，那个躲在墙角、眼神怯懦的孩子，如今己经长成了有担当的少年。他点了点头：“好，师父支持你。”
蓝陌颖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阿虎，眼泪落在他的肩上：“阿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给我们写信。”
“嗯！”阿虎用力点头，眼泪也掉了下来，“师娘，你也要好好的，我会想你的，会想师父，会想念北和念南。”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老牧民就牵着两匹骏马赶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牧民，手里拿着干粮和草药。阿虎穿着牧民送的新皮衣，站在马旁，眼睛红红的，却努力挤出笑容。
“公主，阿辰，这是我们草原的心意。”老牧民把一个布包递给蓝陌颖，“里面是漠北的草药，能治风寒，还有些奶干，路上吃。”
蓝陌颖接过布包，对着老牧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伯，多谢各位。”
墨辰轩也对着牧民们拱手：“日后若有需要，可去江南青溪镇找我们，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绝不推辞。”
牧民们纷纷点头，阿虎走到墨辰轩面前，双手抱拳，学着武馆里的样子躬身：“师父，弟子告辞。”
墨辰轩扶起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这是他当年在漠北从军时用的，刀鞘上刻着漠北狼图腾。他把短刀递给阿虎：“这把刀给你，能防身。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像个男子汉，不卑不亢。”
“弟子记住了！”阿虎双手接过短刀，紧紧攥在手里。
蓝陌颖翻身上马，回头看向阿虎，又看了看远处的敖包和草原。风卷着草浪，像绿色的海洋，经幡在敖包上飘着，银铃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在送别。她对着阿虎挥了挥手：“阿虎，多保重！”
“师娘，师父，你们也多保重！”阿虎挥着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墨辰轩也上了马，对着阿虎和牧民们拱了拱手，然后轻轻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朝着江南的方向跑去。蓝陌颖紧随其后，马蹄踏在草原上，扬起阵阵尘土。
阿虎站在原地，一首望着他们的背影，首到身影消失在草原尽头，才转身，对着敖包跪了下来。风里，银铃的声音依旧清脆，像是在诉说着离别，也像是在期许着重逢。
马背上，蓝陌颖靠在墨辰轩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草原的气息，也带着江南的水汽。她轻声说：“墨辰轩，你说，我们还会再来漠北吗？”
墨辰轩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温柔：“会的。等念北和念南长大了，我们带他们来看看，看看他们母亲的故乡，看看这草原的风。”
蓝陌颖笑了，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她忽然明白，所谓“归乡”，从来不是回到某个地方，而是回到有牵挂的人身边。漠北是她的故乡，有她的根；江南是她的家，有她的爱。而无论在哪里，只要有墨辰轩在，就是她的归宿。
“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地方，是彼此。”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在墨辰轩的心里。
墨辰轩笑着点头，轻轻扬了扬缰绳。骏马加快了脚步，朝着江南的方向奔去。前方，太阳正慢慢升起，把草原和天空染成了金色，像一幅充满希望的画。他们知道，江南的小院里，念北和念南还在等着他们，武馆的孩子们还在等着墨辰轩教拳，绣坊的针线还在等着蓝陌颖拾起——那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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