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烙痕与无声囚笼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带着刺鼻的霉味、灰尘和铁锈的腥气，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灌满口鼻，沉重地压在眼皮上。路克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像一只被扔进深井的幼兽，每一次短促的呼吸都带起一阵灰尘，呛得他肺部灼痛。
肩膀的剧痛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阿尔伯特那如同烧红铁钳的捏握留下的印记，正一阵阵发出灼热的、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额角撞击地面的钝痛与之相比，反而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时间在粘稠的黑暗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无望的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他浑身发麻，牵扯着肩伤，带来新一轮的剧痛。
三分钟…
阿尔伯特的最后通牒如同冰冷的绞索，在黑暗中缓缓收紧。契约，或者…尘埃。
“上一个试图离开却没有签下契约的人，他的结局，就是您此刻躺着的这片灰尘的组成部分。”
管家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真实性。路克毫不怀疑，那个沉默的、力量可怖的老怪物，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威胁。这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灰尘里，或许真的混杂着某个不幸者的骨灰…
一股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路克猛地蜷缩起身体，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干呕的欲望再次涌上喉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食道。
他不能死！不能像垃圾一样烂在这个肮脏的、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变成这恶心灰尘的一部分！他还有梦想，他还没成为时尚界的巨擘，他还没给薇拉…那个危险的、捉摸不定的少女…做出真正配得上她的衣服…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风中残烛，在无边的绝望黑暗中摇曳了一下。
设计…衣服…
这是他唯一的价值，不是吗？是薇拉暂时留下他的原因，是阿尔伯特拿出这份魔鬼契约的借口。用他的才能，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
屈辱如同毒液，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签下名字，就等于亲手给自己套上枷锁，将自由和尊严彻底献祭给这座吃人的古堡。但…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可能…找到一丝逃离的契机？
黑暗中，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张落在灰尘里的羊皮纸。冰冷、粗糙，带着岁月和某种不祥的沉淀感。旁边是那支沉重的黄铜蘸水笔，笔尖冰冷而尖锐。还有那个小小的墨水瓶，瓶身滑腻，里面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签？还是不签？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他脑中疯狂撕扯。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阿尔伯特逼近的、无声的脚步。
最终，求生的欲望，那最原始、最卑微的本能，压垮了一切。屈辱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无声地滑落。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颤抖的手指猛地攥住了那支冰冷的蘸水笔！
笔身沉重，冰冷刺骨，像握住了一条毒蛇。
另一只手摸索着，抓向那个小小的墨水瓶。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握不住滑腻的瓶身。他笨拙地、摸索着将笔尖探入瓶口。
笔尖浸入粘稠的液体。一种奇异的、温热的触感从笔尖传来，仿佛那深红色的墨水……是活的一般？路克猛地一颤，几乎要扔掉这支诡异的笔，但最终，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攥住了它。
他看不见。只能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感觉，将蘸饱了“墨水”的笔尖，颤抖地、艰难地移向记忆中羊皮纸右下角那片空白的位置。
笔尖悬停在冰冷的羊皮纸上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喊，不知道是对谁，或许是对那个曾经骄傲的、梦想着成为顶尖设计师的自己。
然后，他闭上眼（尽管在黑暗中毫无区别），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屈辱，将笔尖狠狠摁了下去！
笔尖接触羊皮纸的瞬间，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烙进了某种…活物的皮肤？温热，甚至带着极其细微的、类似脉搏跳动的震颤感！那深红色的墨水散发出更浓烈的铁锈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路克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在那片空白处，歪歪扭扭地、极其艰难地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Luke Best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灼烧声响起！
路克感觉自己的指尖猛地一烫！仿佛笔尖不是写在纸上，而是首接烙在了他自己的皮肉上！一股尖锐的、灼热的刺痛顺着手臂猛地窜上！他惨叫一声，猛地甩开了蘸水笔！
黄铜笔掉落在灰尘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签下名字的那张羊皮纸，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微弱却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明亮，却如同凝固的血液在黑暗中流淌，将周围一小片灰尘都映照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羊皮纸上那些华丽繁复的花体字，在红光中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微微扭动！而在右下角，他刚刚签下的名字“Luke Best”，每一个字母都像是在燃烧，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深深地“烙”进了纸张的纤维里，颜色比周围的字迹更加深邃、更加刺眼！
暗红色的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便如同被纸张重新吸收般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房间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
但路克指尖那灼热的刺痛感，却并未消失，反而如同一个刚刚形成的烙印，火辣辣地提醒着他刚才所做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气更加浓重了。
他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震碎他的胸腔。他签了…他最终还是签了那个魔鬼的契约…用自由和尊严，换来了苟延残喘…
就在他被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淹没时——
“嘎吱——”
沉重的橡木门被毫无预兆地猛然推开！
阿尔伯特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魔神，再次堵在门口。他手中的黄铜提灯再次投射出那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冰冷地切割开房间内浓稠的黑暗和污浊的空气。
管家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路克身边——那张躺在灰尘里、己经恢复了暗褐色古朴模样的羊皮纸上。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右下角那个刚刚签下、墨迹仿佛还带着一丝微弱热气（或者说血腥气）的名字。
阿尔伯特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汪万年不化的冰湖。他迈步走进这肮狭的空间，靴子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他俯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精准地捡起那张羊皮纸，动作小心地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神圣的物件，而非刚刚从污秽中拾起。
他甚至没有再看在地、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路克一眼，只是仔细地将羊皮纸卷好，收回制服内侧那个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然后，他才缓缓低下头，那双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如同审视一件刚刚被打上烙印的货物，落在了路克惨白、汗湿、沾满灰尘和泪痕的脸上。
“契约成立，贝斯特先生。”阿尔伯特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如同在陈述一个自然定律，“从现在起，您正式受雇于诺克提斯古堡。您的职责是，用您全部的设计才能，满足薇拉·诺克缇斯小姐的一切要求。”
一切要求…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钢针，刺入路克的耳膜。
“作为回报，”阿尔伯特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宣布，“古堡将为您提供…必要的生存保障。”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间狭小、污秽、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囚室，以及那张只有几块破木板的铁架床。
生存保障…路克的心沉入了更深的冰窟。这就是他签下名字换来的东西？一个比牢房还不如的栖身之所？
“小姐需要您时，我会来带您过去。”阿尔伯特的声音打断了路克的绝望，“其余时间，未经允许，不得离开这个房间。不得窥探。不得询问。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此。”
他的话语简洁、冰冷，如同铁律，将路克所有的希望和侥幸彻底粉碎。囚禁。这就是赤裸裸的囚禁。
阿尔伯特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他转身，提着那盏昏黄的提灯，大步走向门口。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再次发出刺耳的呻吟，缓缓合拢。
“等等！”路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嘶哑地喊道，“食物…水…”
门在即将完全关闭的缝隙里，阿尔伯特冰冷的声音最后传了进来，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
“…会按时送来。饿不死您。”
“砰！”
门，被彻底关死。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消失了。比之前更沉重的黑暗和寂静，如同冰冷的铁棺，轰然合拢，将路克彻底埋葬。
他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指尖那个无形的烙印依旧散发着灼热的刺痛。羊皮纸上那燃烧般的暗红色光芒和灼烧感，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的视网膜和神经上。
契约成立了。
他卖掉了自己。
为了活下去。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污秽的、绝对的黑暗里。
孤独、绝望、恐惧、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肮脏、散发着霉味和铁锈腥气的灰尘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眼泪。极致的绝望，己经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水分。
只有无声的、剧烈的颤抖，在冰冷的、永恒的黑暗囚笼里，徒劳地对抗着那己然降临的命运。
月光裁缝与夜莺少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月光裁缝与夜莺少女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VUW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