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界限与无声的惊雷
薇拉的声音像最细腻的丝绸滑过冰冷的刀刃，平稳，淡漠，却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那双红酒色的眼眸不再是慵懒的微醺，而是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牢牢锁定了路克，以及他膝上那本摊开的、暴露了最深秘密的素描本。
“看来，”她重复道，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寂静的书房里，“你发现了不属于你的玩具，小裁缝。”
路克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膝上的素描本突然变得滚烫而沉重，仿佛那不是皮质和纸页，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想合上它，想把它推远，想解释什么，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僵硬地回望着薇拉，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微微放大。
薇拉并没有动怒的迹象。没有拍案而起，没有厉声呵斥。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交叠的双手托着下巴，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闲适。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恐惧。那是一种完全掌控局面、视闯入者为无物的绝对冷漠。
她肩头的“影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小小的脑袋转向路克，红色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时间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壁灯燃烧的微弱嘶声，以及路克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终于，薇拉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从路克惨白的脸上，缓缓移回到那本素描本上，落在了那页充满狂乱线条和那行触目惊心字迹的纸页上。
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复杂的波动，像是冰层下急速掠过的暗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死寂。
“好奇心，”她轻轻地、几乎是耳语般地开口，声音低哑，“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她终于动了。她放下交叠的双手，身体向后，重新靠进高背椅里，然后用纤细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敲在路克紧绷的神经上。
“告诉我，路克·贝斯特，”她叫了他的全名，这让路克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你在我的‘涂鸦’里，看到了什么？”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询问天气，但路克却感到巨大的压力。他该说什么？说他看到了惊人的才华？说他看到了混乱和痛苦？说他看到了那句令人不安的“他们说我病了”？
任何一个回答，在此刻看来都像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我……我只是……”路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只是看到了一些……设计图……画得很好……”他试图避开那最敏感的一页，语无伦次。
“哦？”薇拉拖长了语调，红酒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弧度，但那绝不是笑，“只是设计图？那你为什么在发抖呢，我的小裁缝？是因为脚踝还在疼吗？”
她显然看穿了他拙劣的掩饰。
路克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薇拉不再敲击桌面。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书桌上那杯新斟的红酒，杯壁上立刻凝结起细小的水珠。
“阿尔伯特应该警告过你，”她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说着，目光却依然锁着路克，“古堡里，有些界限，不容逾越。有些房间，不能进入。有些东西……不该触碰。”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本素描本。
“你似乎，把管家的忠告，还有我的……宽容，”她顿了顿，仿佛这个词很有意思，“当作了可以肆意妄为的底气？”
路克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意识到，之前所有的“游戏”和“捉弄”，或许真的只是一种极其有限的“宽容”。而他现在，可能己经踏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绝不能跨越的线。
“对……对不起！”求生欲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封锁，路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了画本，我是设计师，我忍不住……我立刻放回去！请您……”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合上素描本，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不该被窥见的秘密重新掩盖起来。
“放下。”
薇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瞬间冻结了路克的所有动作。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离合上的素描本只有几厘米。
薇拉缓缓站起身。
高挑的身影在壁灯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将路克完全笼罩。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暗夜中悄无声息靠近的猫科动物。她周身的微光似乎完全内敛，只剩下那股迫人的、带着红酒醇香却冰冷刺骨的气息。
她一步步走向沙发，走向僵首不动、脸色惨白的路克。
最终，她在路克面前停下，微微俯身。长长的黑色卷发从肩头滑落，发梢几乎要触碰到路克的膝盖。红酒色的眼眸在极近的距离下凝视着他，那里面仿佛有漩涡在转动，要将人的灵魂吸摄进去。
她没有看那本素描本，只是看着路克。
然后，她伸出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越过了那本摊开的、揭示了脆弱与疯狂的素描本，轻轻落在了路克受伤的脚踝上。
她的指尖冰凉。
路克猛地一颤，差点惊呼出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与此刻气氛截然相反的触碰，以及那指尖蕴含的、仿佛能轻易捏碎骨头的冰冷力量。
薇拉的手指只是虚虚地搭在那里，没有用力。她低着头，看着那包扎好的伤口，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疼吗？”她轻声问，语气依旧平淡。
路克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转折，只能僵硬地点头。
“记住这种疼痛，路克·贝斯特。”她抬起头，目光再次与他对视，那里面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它会提醒你，有些界限，越过之后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于此。”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
路克瞬间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了冰冷的威胁。
但下一刻，她又松开了手，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那本素描本，伸出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极其优雅地、慢条斯理地捏住了写着“他们说我病了”的那一页纸角。
然后，在路克惊恐的注视下——
刺啦——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如同无声的惊雷。
她竟然，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将那一页纸，从素描本上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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