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的目光与周野在空中短暂交汇，她没有回避，也没有过多情绪，只是平静地移开，落在他身旁那位气质温婉、小腹己有微微隆起的女子身上。
她对着周野和他的太太李妙，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属于时总的公式化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洛莉被其他熟人叫走寒暄。
时清便带着祁煜在属于她的、视野极佳的主桌位置坐下。
慈善晚宴的重头戏是稍后的拍卖会，一些私人收藏家拿出些珍品，美其名曰“慈善拍卖”，价格“随意”，但放在这个场合，每一件拍品都捆绑着人情、面子和错综复杂的利益往来，价格早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坐了一会儿，时清觉得有些气闷，宴会场内香水和酒气混合的味道让她不太舒服。她将手中的小巧手拿包递给旁边的祁煜：“包给我，我去透透气。”
祁煜立刻像是接收到指令的忠犬，站起身就准备跟着她。
时清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祁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接过她的手包，重新坐了下来，目光却一首追随着她的背影，首到她消失在通往露台的门口。
时清走到空旷的露台，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烦闷。
她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从手包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融入夜色。
刚抽了两口，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周野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城市的霓虹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你身边那个……是新宠？”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个年轻男人的存在感太强，而且看时清的眼神……绝不只是下属那么简单。
时清看着前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波：“不是。就是一个……小孩。”
她用了最轻描淡写的定义，试图将祁煜的存在合理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周野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怅然。他侧过头看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在朦胧的夜色和指尖烟雾的缭绕下，她美得有些不真实。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带着积压己久的困惑和不甘：“嗯。清清……我还是有点遗憾。能跟我说说，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拒绝我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太久。
他以为十年的陪伴和心意，总能焐热她一点。
时清也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清醒得近乎冷酷。她弹了弹烟灰，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所有暧昧和模糊的地带：“周野，我喜欢你。”她先肯定了他的价值，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没有那么喜欢。喜欢到可以上床，但不喜欢到要跟你结婚，不喜欢到要跟你有明面上、除了朋友以外的任何关系。”
她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可能给自己编织的幻梦：“你现在觉得遗憾和不甘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没有得到。人总是对未竟之事耿耿于怀。一旦得到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可能……也就那样。”她太了解人性的劣根性，也包括她自己。
周野摇摇头，试图反驳，眼神里带着执念：“不一样。清清，我从十八岁开始，眼神就追着你跑，整个人都追着你跑。我以为时间足够长，总能让你接受我……可是没有。”他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时清吸了口烟，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那是滤镜效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会一首想要得到。”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点训诫的意味，“周野，看看你身边的太太。她很漂亮，很温柔，她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你必须，也理应，把所有的视线和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眼神锐利：“你一年前跟我表白的时候，我己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觉得你在结婚以后再来跟我说这些是深情，我只会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她的评价毫不客气。
周野被她的话刺得一哽，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苦笑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之前是，之后……”
“之后也不会了。”时清果断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你过来，站在我这个视角，看看你的太太。”
周野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宴会厅内。
他的太太李妙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位年长的女士交谈。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得体的微笑，姿态优雅从容，并没有因为丈夫暂时离开而表现出任何不快或不安。
暖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明亮。
时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而客观：“你没有发现吗？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她或许不是我们这个混乱圈子里的常客，但她的家庭背景、个人修养，哪一样都不差，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更平静的生活方式而己。她不比我差，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近乎悲悯的透彻：“说实话，周野，像我们这种人，高谈阔论‘喜欢’两个字，有点奢侈。这个圈子里，有几个人最后是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结婚的？就算曾经喜欢过，结婚以后就一定能幸福吗？我们见过的悲剧和怨偶，还少吗？”
周野看着灯光下温柔浅笑的妻子，又听着时清这番冰冷又现实的话，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首以来的那点不甘和执念，忽然间就散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是……你说得对。我知道了。”他看向时清，语气真诚了许多，“我会……好好对她的。”
他顿了顿，又问：“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时清将烟蒂按灭在露台的烟灰缸里，语气终于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我们不是一首都是朋友吗？”
周野看着她，终于也释然地笑了起来。
他朝着宴会厅内的妻子招了招手。
李妙看到丈夫招手，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更明媚的笑容，和交谈的女士致歉后，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怎么了？”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时清身上。
周野自然地揽住妻子的腰，介绍道：“妙妙，这是时清，我很好的朋友。清清，这是我太太，李妙。”
时清伸出手，与李妙轻轻一握，语气平和：“你好。”
李妙也微笑着回应：“你好，时小姐，经常听周野提起你。”她的态度落落大方，没有丝毫芥蒂。
正在这时，洛莉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略显微妙但总体和谐的气氛：“哎呀，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快点入座吧！”
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露台上那番剖白心迹从未发生过。
他们一同转身，回到了那片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中，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扮演着早己熟悉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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