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确实清静，甚至有些过于冷清。
时清独自坐在院中的藤编躺椅上，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看着夜幕下竹影婆娑。
这里是她后来自己挑的院子，离主宅和前厅都远。
以前母亲还在时，她跟着住东院，热闹，也离父亲近。
后来母亲走了，她自己也越来越少回老宅，偶尔回来，也懒得去看那几个哥哥嫂嫂在父亲面前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索性就搬到了最偏远的竹园，图个眼不见为净。
晚餐她没去餐厅吃，看着那几张脸就倒胃口。
管家让人把饭菜送到竹园，她随意扒拉了几口，就让人端走了。
味道一般，比不上祁煜变着花样做的精致，也比不上阿火知道她口味做的熨帖。
夜深人静，她正准备歇下，却听见院门被轻轻叩响。
一开始她懒得理会，以为是风吹竹叶声，或者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走错了路。
但那敲门声锲而不舍，不重，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固执的劲儿。
时清皱起眉，心里泛起一丝不耐。
她坐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到院门后，没好气地拉开门闩——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猛地挤了进来，带着夜间的凉气，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时清下意识地就要发力推开，却闻到了熟悉的、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味道——是祁煜。
祁煜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手臂如同铁箍般环着她的腰和背，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时清……”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时清想要推开他的手顿在了半空。她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那颤抖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祁煜抱得更紧了，声音委屈又后怕：“我害怕……睡不着……那边太黑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全是那些不好的回忆……”
他含糊地带过“那些回忆”是什么，但足以让时清联想到他曾经被关地下室、怕黑的经历。
时清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欠了他的。她抬起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安抚：“行了，先进来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老宅人多眼杂，她不想落人口实。
祁煜却像是没听见后半句，依旧抱着她，甚至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往里走了两步，长腿一勾，熟练地将院门踢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继续抱着她，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得寸进尺地低声请求：“可以安慰我吗？时清……”
时清一愣，她刚刚不是己经在安慰了吗？“怎么安慰？”她下意识地问。
祁煜这才稍微松开她一些，但仍然将她圈在怀里。
昏暗的月光和廊下灯笼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某种脆弱又渴望的情绪，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清。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声音沙哑而性感：“我想吻你……可以吗？”
时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祈求，在这种寂静深夜、独立院落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具有诱惑力。
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得到允准的祁煜立刻低头，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像之前那样带着试探和引导，而是急切、深入，甚至有些粗暴，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驱散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他几乎是在抢夺她的呼吸。
时清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想推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尖都快离地了——他一只手牢牢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退无可退。
混乱中，她的脚无意中碰到他的脚，冰凉一片，她这才发现，他竟然赤着脚。
从菊园到竹园，三百米，还要穿过三道冰冷粗糙的回廊，他就这么光着脚跑过来的？
时清心里莫名一揪，用力想推开他，问他怎么回事，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许久，首到时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祁煜才终于松开了她。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祁煜却依旧维持着将她半抱着的姿势，眼神幽深地看着她，声音因为刚才的吻而更加沙哑：“我脚疼……”
时清没好气地用力推开他：“活该，谁让你不穿鞋就跑过来。”
她拉着他走到廊下的椅子坐下，自己转身进屋，拿了一双自己的女士软底拖鞋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出来。
她把拖鞋扔在他脚边，毛巾递给他：“擦擦脚，凑合穿吧。”
她的拖鞋对他而言显然太小了，后跟都踩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祁煜看着脚上那双明显不合脚的、属于她的拖鞋，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笑得像个傻子，抬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嗯！”
时清看着他这副傻乐的样子，心里那点气也消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跟只小狗似的。”
祁煜立刻点头，无比自然地接话：“嗯，是你的小狗。”
时清揉他头发的手一顿，被他这没皮没脸的话逗得笑出声：“真是没脸没皮。”
祁煜也跟着笑，继续点头承认：“嗯。”
笑过之后，祁煜收敛了笑容，看着她，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时清……我可不可以不回去住了？那边……真的很黑，我一个人害怕。”他再次强调“害怕”和“黑”。
时清这才想起来问：“你被安排在哪？”
“菊园。”祁煜老实回答。
时清回想了一下，菊园旁边好像确实有棵年代很久的老榕树，枝繁叶茂，白天都显得有些阴森，晚上更是……她看着祁煜那双写满了恐惧和期待的眼睛，他怕黑她是知道的。
她沉默地看着他，祁煜就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像是盛满了星星，等待着她的宣判。
时清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看了看天色，妥协道：“……行吧。但是明天早上五点，你必须得回去，不能让人看见你从我这里出去。”
老宅的规矩和闲话，她可以不在乎，但没必要主动去招惹。
祁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喜悦笑容，他猛地站起身，再次一把抱住她，甚至开心地抱着她转了小半圈，然后打横抱起她，快步往房间里走。
“你干什么。”时清低呼。
“睡觉！纯睡觉！”祁煜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脱掉那双可笑的拖鞋爬上来，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他侧身躺着，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然后就不动了，只小声说：“就这样拉着我的手，好不好？陌生的环境我还是有点怕……拉着你，我就不怕了。”他的理由总是那么充分。
时清试着挣了两下，没甩开，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她累了一天，也懒得再跟他较劲，便由他去了。
疲惫袭来，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确认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己经彻底睡着后，祁煜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颈窝里。
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和真实的触感，祁煜无声地咧开了嘴。
幸福死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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