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浓稠得如同泼洒的墨汁,在山谷边缘的林间空地翻滚涌动,几乎隔绝了视线。但那其中传出的、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咀嚼声,以及那种疯狂暴戾、互相吞噬掠夺的邪恶气息,却比任何清晰的景象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荆的脸色铁青,那双总是冷静得过分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深深的忌惮,甚至是一丝……无力感。
“养蛊……”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些‘残煞’本能地会互相吞噬,掠夺对方的煞气和活性,一旦让它们决出最凶的那个……就会变成真正的‘煞胚’,甚至有机会……重新凝聚出一小块‘孽根’!”
重新凝聚孽根?!那地底恐怖存在的碎片,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再生?!
我听得手脚冰凉,刚刚因为清理了一些弱小残煞而升起的一丝微弱信心,瞬间荡然无存。眼前那黑雾中互相吞噬的场面,不再是混乱的厮杀,而是一场残酷的、孕育着更大灾难的选拔!
“必须阻止它们!”我失声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荆猛地扭头瞪了我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警告:“拿什么阻止?那里面任何一个,都比刚才我们杀掉的加起来还麻烦!现在冲进去,就是给它们加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那翻滚的黑雾,似乎在极力分辨里面的情况和气息强弱。
“三个……不,是西个大家伙在抢食……气息都很混乱狂暴,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东边那个……吞噬的速度好像更快一点……”他低声快速分析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我解释,“它在吸收另外两个受伤家伙的残骸……不行,不能让它再吞下去了!”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决绝,猛地从皮质包里掏出最后三根黝黑的木钉和一小包用油纸包裹、散发着刺鼻腥臭气味的暗红色粉末。
“你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他厉声命令我,语气不容置疑,“如果我没能回来……或者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你想办法往山顶跑!最高那棵枯死的雷击木下面,有个很小的洞口,能暂时躲一下!”
说完,他根本不等我回应,将骨弩背好,口中含住那包粉末,手持木钉和剥皮短刀,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死亡黑雾潜行而去!
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更加轻盈,每一次落脚都毫无声息,充分利用着地面 every 起伏和焦黑的岩石作为掩体。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攥着那把钝口的柴刀,指甲抠进粗糙的木柄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和那片翻涌的黑雾。
荆如同鬼魅般接近到黑雾边缘,并没有立刻冲进去。他极其耐心地观察着,等待着一个时机。
黑雾中,那场残酷的吞噬大战似乎进入了白热化。嘶吼声、撕裂声、咀嚼声变得更加密集和疯狂。其中一声格外尖锐痛苦的嘶鸣响起,似乎有一个竞争者被重创甚至彻底吞噬了!
就是现在!
荆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将口中那包刺鼻的粉末向前方黑雾中一吹!
“噗——!”
暗红色的粉末迎风散开,如同血雾,瞬间融入黑雾之中!
这粉末似乎对里面的“残煞”有着极强的刺激性!黑雾的翻滚骤然加剧,里面传来了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嘶鸣!吞噬的过程被打断了!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荆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扎进了浓稠的黑雾之中!
我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了!
只能听到黑雾深处猛然爆发的、更加激烈和恐怖的打斗声!荆的怒喝、骨弩发射的尖啸、短刀劈砍血肉的闷响、以及那些“残煞”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疯狂咆哮和痛苦哀嚎交织在一起!
黑雾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时而收缩,时而膨胀,甚至偶尔能看到里面闪过符箓爆裂的火光(荆竟然还有符箓?)或着凌厉的刀光!
每一次声响都让我的心狠狠抽搐一下!拳头攥得死白,冷汗如同雨水般从额头淌下。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打斗声持续着,似乎异常惨烈。荆在以一敌多!他能赢吗?他那么年轻……
就在我焦虑万分之时,黑雾中的声音陡然发生了变化!
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了阴谋得逞般快意的嘶鸣猛地压过了其他声音!
紧接着,是荆的一声闷哼,似乎受了伤!
随后,打斗声竟然迅速减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短暂的寂静?
不……不是寂静……是一种……细微的、粘稠的吮吸声?
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答案揭晓了!
只见那翻滚的黑雾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如同爆炸般向外扩散开一些,露出了中心一小片区域的景象——
荆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左肩处一片血肉模糊,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而他面前,赫然倒着一具刚刚被斩杀的、如同多节昆虫肢体拼接而成的庞大残煞尸体。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荆的侧后方,另外两团原本正在厮打的残煞,竟然……停止了互相攻击!它们那扭曲蠕动的形体上,无数只恶异的眼睛(或类似感官器官的东西),此刻全都……死死地、贪婪地……盯住了受伤的荆!
而更远处,那团吞噬得最快、气息最凶戾的、如同巨大腐烂心脏般的残煞,正缓缓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朝着荆逼近!它身上张开了数张布满利齿的巨口,滴淌着粘稠的毒液,发出嗬嗬的怪响!
它们……它们刚才的减弱和停止厮杀……是假象?!它们竟然……懂得暂时的联手?先解决掉最具威胁的猎煞人?!
荆中计了!他落入了这些邪恶存在的陷阱!
“小心身后!!”我再也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警告!
但己经晚了!
那团最庞大的、如同腐烂心脏般的残煞,猛地喷射出一股浓郁的黑黄色毒雾,瞬间笼罩了荆的周围!同时,侧后方那两只残煞也发出尖锐的嘶鸣,猛地扑了上来!
荆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听到我警告的瞬间就猛地向前扑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残煞的毒雾喷射和一只残煞的扑击!
但他毕竟受伤,动作慢了半拍!
另一只从侧后方扑来的、形如多头蜈蚣般的残煞,最前端那狰狞的口器,狠狠咬合!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荆虽然极力闪避,但那口器依旧重重地咬在了他右腿的小腿上!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
“呃啊——!”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咬合力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腿!
而此刻,三只强大的残煞己经从三个方向,将受伤的他彻底包围!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绝望!
它们发出兴奋嗜血的嘶鸣,缓缓逼近,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血液都冻僵了!
怎么办?!怎么办?!
冲出去救他?无疑是送死!
不救?眼睁睁看着他被分食?
就在这绝望的、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异变再生!
我们来时的那片山谷废墟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清越、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剑鸣?!
紧接着,一道纯净无比、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湛蓝色剑光,如同九天落雷,撕裂了弥漫的黑煞,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悍然射入场中!
目标首指——那团最为庞大的、正在步步紧逼的腐烂心脏残煞!
“噗——嗤!!!”
剑光精准无比地从那心脏残煞的核心一穿而过!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那心脏残煞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鸣瞬间停止。表面那蠕动的血肉和张开的巨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色泽,变得灰败、僵硬,最终“哗啦”一声,如同烧尽的煤渣般,碎裂坍塌,化为了一地飞灰!
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一击,瞬间镇住了全场!
剩下的两只残煞仿佛被这恐怖的剑光和气息彻底吓住了,发出了惊恐的嘶鸣,竟然后退了几步,警惕万分地望向剑光射来的方向!
就连身受重伤、陷入绝望的荆,也猛地抬起头,望向山谷深处,苍白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谁?!
这煌煌剑光,纯净凛然,与这片死亡之地的气息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斩妖除魔、无可匹敌的绝对力量!
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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