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秦怡的身影。那扇厚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间烛火的光,也隔绝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疯狂撞击着耳膜。冰冷、潮湿、带着尘埃和某种陈旧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
她被两个番役毫不怜惜地扔在一张坚硬冰冷的石榻上。骨头撞在石面上,发出沉闷的痛楚,却远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惊惶。她蜷缩起身体,双臂死死环抱着小腹,仿佛要将自己缩成最微小的一团,躲避这无处不在的恐怖。
外面,曹敬忠那如同刮骨钢刀般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她的神经:
“放肆!督主正在亲自审问重犯,事关皇家体统,岂容尔等惊扰!再敢近前半步,格杀勿论——!”
紧接着,是兵刃出鞘那令人牙酸的“噌啷”声!无数道,密集得如同骤雨敲打铁皮!那是东厂番役的绣春刀!森冷的杀气,即使隔着门墙,也瞬间弥漫开来,让内室的温度骤降!
“曹公公!你、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尖锐刺耳、明显带着惊怒的女声响起,穿透力极强,充满了上位者被冒犯的狂怒,“咱家奉的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锁拿罪妇秦氏!你敢抗旨?敢对凤仪卫拔刀?!”
凤仪卫!太后身边最精锐、最跋扈的亲卫爪牙!秦怡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太后为了置她于死地,连凤仪卫都派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连时华的面子都不打算给足!
“刘嬷嬷言重了。”曹敬忠的声音阴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油滑。
“抗旨?老奴万万不敢。只是督主正在里面亲自‘伺候’那位秦姑娘,手段么……嘿嘿,嬷嬷是宫里老人,想必也知晓一二。”
“此刻进去,若是冲撞了督主,惊扰了‘审问’,坏了太后娘娘的大事……这责任,是嬷嬷担,还是老奴担?”他刻意加重了“伺候”和“审问”二字,话语里的血腥暗示不言而喻。
短暂的死寂。
显然,外面那位刘嬷嬷被曹敬忠这番软中带硬、暗藏杀机的话噎住了。东厂督主时华的手段,宫里宫外谁人不知?那是个真正杀人不眨眼、连太后都要忌惮三分的活阎王!他若真在“审问”,闯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后果不堪设想!
秦怡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上,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曹敬忠在拖延,在用时华的凶名震慑对方!但这能拖多久?太后的懿旨就是最大的催命符!一旦时华顶不住压力,或者那个刘嬷嬷豁出去硬闯……
就在这时——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门外!紧接着,是一个番役压抑的痛哼和身体重重倒地的闷响!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敢挡咱家的路?!”刘嬷嬷那尖利刻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彻底激怒的疯狂,“给咱家滚开!太后懿旨在此!今日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拦着咱家拿人!冲进去!把那不知廉耻的贱妇拖出来!”
“嬷嬷三思!”曹敬忠的声音也陡然转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杀气,“东厂重地,岂容尔等撒野!刀剑无眼——!”
“铿!锵!噹——!”
兵刃猛烈撞击的声音骤然爆发!如同暴雨打芭蕉,密集而刺耳!伴随着番役的怒吼和凤仪卫的厉喝,显然,外面己经动上了手!冲突瞬间升级!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秦怡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从石榻上坐起,黑暗中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
每一次兵刃交击的巨响,都像是砸在她的心口!冲突就在门外!那些刀锋随时可能劈开这扇门,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该怎么办?腹中的孩子……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杀机之中——
“轰——!”
内室通往外面厅堂的那扇厚重门扉,毫无预兆地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
沉重的乌木门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轴断裂的刺耳呻吟声,瞬间压过了外面所有的厮杀!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冷的杀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灌满了狭小的内室!
烛火的光线也随之汹涌而入,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秦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刺目的光线惊得浑身剧颤,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住眼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惊恐地透过指缝望去——
门口,逆着光,矗立着一个高大得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玄色金线蟒袍的下摆在剧烈的动作中犹自翻涌,袍角沾染着几点刺目的、尚在滴落的暗红!他手中并未持刃,但那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和血腥戾气,比任何刀锋都要令人窒息!
是时华!
他回来了!以一种最暴戾、最血腥的方式,破门而入!
门外,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厮杀声,在他身影出现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掐断!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发酵。
时华缓缓地、一步一步踏入内室。沉重的皂靴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压抑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秦怡紧绷欲断的心弦上。
他并未看蜷缩在石榻上、抖如筛糠的秦怡。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骇人风暴的寒眸,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冰冷而缓慢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最终,视线落在角落一张蒙着灰尘的破旧木桌上。
桌上,放着一只粗瓷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早己干涸发黑的药渣痕迹。那是之前番役随手丢在这里的。
时华走了过去。苍白有力的手指伸出,捻起那只粗粝肮脏的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将门女带崽杀回,九千岁他破戒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碗底那点污秽的药渣,削薄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得能冻结人的骨髓。
然后——
毫无预兆地!
他手腕猛地一翻!
“咣当——!!!”
一声尖锐刺耳到极致的爆响!
那只粗瓷碗被他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石砖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碎裂的瓷片如同锋利的暗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疯狂地朝西面八方激射飞溅!
有几片尖锐的碎瓷,几乎是擦着秦怡蜷缩的身体飞过,深深扎进她身后的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秦怡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撞得生疼!她死死捂住嘴,将剩下的恐惧死死堵在喉咙里,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骇欲绝的光芒!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点的发泄,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碎裂声在死寂的内室中回荡,余音刺耳。
时华缓缓站首身体,玄色蟒袍的下摆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一摔与他无关。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眼眸,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拦地,落在了秦怡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惨白扭曲的脸上。
那目光,冰冷,暴戾,带着一种审视死物的漠然,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压抑怒火。
秦怡被他看得浑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曹敬忠那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紧张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督主……刘嬷嬷她……受了点惊吓,凤仪卫的人……也暂且‘安分’了。只是……懿旨……”
曹敬忠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后的懿旨还在,刘嬷嬷只是暂时被这雷霆手段震慑住了,麻烦并未解决!
时华的目光依旧锁在秦怡脸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灵魂都冻结、碾碎。他削薄的唇角,那抹冰冷残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懿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告诉外面那位……急着回宫复命的刘嬷嬷。”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利刃,在秦怡惊恐的脸上缓缓刮过,最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落:
“她要的人……”
“此刻……”
“在本督的‘刑房’里。”
“想拿人?”时华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幽寒风吹过,“让她亲自进来提!”
“刑房”二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秦怡的灵魂深处!她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他要干什么?他要把她拖进东厂那传说中比地狱更可怕的刑房?!
曹敬忠显然也被这命令惊住了,门外传来他极其短暂的一窒,随即是更深的躬身和更加恭敬的应诺:“……是!老奴……遵命!”脚步声迅速远去,带着一种执行恐怖命令的决绝。
内室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
时华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门口透进来的、摇曳昏黄的光线中,如同从地狱踏出的魔神。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蜷缩在石榻角落、抖得不成样子的秦怡。
皂靴踩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咯吱…咯吱…”声。
每一步靠近,都让秦怡感到灭顶的窒息。她退无可退,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石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徒劳地睁大那双盛满惊骇泪水的眼睛,看着那索命的阴影一点点将她完全吞噬。
时华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沉香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强势地钻进她的鼻腔。
他微微俯身。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秦怡纤细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寒芒的眼眸。
“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裂,“刑房。”
秦怡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惨白冰凉的脸颊滑落。
她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绝望地哀求:“不……不要……督主……求您……求求您……”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恐怖的威胁面前,彻底土崩瓦解,只剩下最本能的、对死亡和酷刑的恐惧。
时华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看着她脸上崩溃的绝望,那双冰冷的寒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幽暗的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随即,那翻涌被更深沉、更冰冷的暴戾所覆盖。
“怕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关节泛白,仿佛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声音里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味,“知道怕就好。”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凌,缓缓下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最终,牢牢钉在秦怡死死护住的小腹位置。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恶意和一种……毁灭的欲望。
“记住本督的话。”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凿进秦怡濒临崩溃的灵魂,“你,和你肚子里那块不该存在的肉……”
“想活命……”
“就给本督……”
“演得像一点。”
“演得像一个……”他微微一顿,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迫使她痛得仰起头,泪水更加汹涌,然后,他凑近她的耳边,冰冷的呼吸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脆弱的耳廓,吐出最后几个字:
“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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