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
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的利齿,狠狠噬咬着秦怡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
下巴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时华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寒芒的眼眸,如同两口通往地狱的深渊。
演得像一个死人。
她明白了。时华要她装死!在这东厂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刑房里,演一场足以骗过太后爪牙的“死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装死……在这阎罗殿里,在时华这活阎王冰冷的注视下,演一具尸体?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更可怕的是……腹中那刚刚悸动过的、脆弱的存在……她能控制住吗?万一……
就在秦怡被这灭顶的恐惧吞噬之际,时华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松开!
那力道撤去的瞬间,秦怡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一软,顺着冰冷的石壁滑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却连抬手去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尖锐的棱角刺破薄薄的衣裙,带来细密的刺痛。
藕荷色的宫装早己污浊不堪,沾满了尘土和暗色的不明污渍,衬得她此刻的狼狈与绝望更加刺目。
时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如同看着一团肮脏的垃圾。他不再言语,只是转身,玄色蟒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大步走向内室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厚重木柜。
柜门被他粗暴地拉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血腥、霉变和某种刺鼻药粉的陈腐气味猛地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呛得秦怡剧烈地咳嗽起来,心肺都跟着抽痛。
时华却恍若未闻,苍白有力的手在柜中翻找着什么。片刻,他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暗沉的粗陶小瓶。瓶身没有任何标识,封口是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深红色蜡油,如同干涸的血痂。
他拿着小瓶,转身,一步步走回在地的秦怡面前。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响。
“张嘴。”命令简短,冰冷,不容置疑。
秦怡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陶瓶,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却被冰冷的墙壁堵死退路。“不……不要……那是什么……”她破碎地呜咽着,泪水混着额角磕破流下的血,在惨白的脸上蜿蜒出绝望的痕迹。
“让你‘死’的东西。”时华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秦怡。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捏住了她的两颊!
“呃!”秦怡痛呼出声,脸颊的骨头仿佛要被捏碎,嘴巴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捏开!
一股极其辛辣、苦涩到难以形容的液体,带着刺骨的冰凉,如同烧红的铁水,猛地灌入了她的喉咙!
“唔!咳!咳咳——!”秦怡剧烈地挣扎起来,本能地想将那可怕的液体呕出去。可时华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固定着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捏着瓶底,将那冰寒刺骨、味道令人作呕的药液,毫不留情地、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
辛辣!苦涩!如同吞下了一团燃烧的冰!药液所过之处,从咽喉到胃腹,瞬间燃起一片诡异的灼痛,紧接着,一股难以抵挡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冻结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嗬……嗬……”秦怡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睛因极度的痛苦而暴突,瞳孔剧烈收缩!灌药的手一松开,她便猛地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那股冰火交织的恐怖力量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冲撞!
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开始疯狂地下沉!眼前时华那冰冷无情的面孔、昏暗摇曳的烛火、沾满灰尘的刑具轮廓……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旋转、模糊、褪色!身体的知觉在迅速剥离,西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只有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闷痛,提醒着她还活着,却正被强行拖入死亡的深渊!
“呃……”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随即彻底消失。她蜷缩的身体骤然一僵,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在地,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着那点微弱的生机尚未完全断绝。
假死药!
秦怡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在绝望的漩涡中尖叫。这就是时华的手段!简单,粗暴,有效!她真的成了一具尚有微弱气息的“尸体”!
时华冷漠地看着地上彻底“死去”的秦怡,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他站起身,玄色蟒袍的下摆拂过秦怡失去知觉的手臂,如同拂过一片尘埃。
他并未离开,而是走到刑房角落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桶旁。
桶里盛放着半桶浑浊、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液体——那是洗刷刑具留下的、不知混合了多少人鲜血的“血水”。
时华面无表情地拿起旁边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木瓢,舀起一瓢粘稠腥臭的血水,然后,如同浇灌一株枯萎的杂草般,朝着地上“尸体”的头部、肩颈、胸腹,猛地泼了下去!
“哗啦——!”
冰冷、粘腻、散发着浓烈腐臭的血水兜头浇下!
秦怡的身体在药力和冰水的双重刺激下,本能地、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死寂。
暗红的血水瞬间浸透了她散乱的乌发,顺着惨白冰冷的脸颊、脖颈汩汩流淌,染红了藕荷色的宫装,在她身下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污渍。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的气息,让她看起来如同刚刚从血池地狱里拖出来的、饱受酷刑而死的弃尸!
做完这一切,时华随手将木瓢扔回铁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看也不看地上那具被他亲手“炮制”出来的“血尸”,转身,大步走向刑房那扇沉重、布满干涸血手印的铁门。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沉重摩擦声响起,铁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昏暗的光线投射进来。曹敬忠那张精瘦如鹰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饶是他见惯了血腥场面,眼角也忍不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那具“血尸”,随即垂下眼帘,恭敬地侧身让开。
“督主……”
时华并未理会他,径首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重新沐浴在外间稍显明亮的光线下,玄色蟒袍上沾染的几点暗红血迹,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刺目。
刑房外,是一条狭窄、幽深、弥漫着浓重血腥和霉味的石廊。
廊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刘嬷嬷和她带来的几名凤仪卫,此刻如同被拔了毛的鹌鹑,挤在冰冷的墙角,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连大气都不敢喘。
地上,还躺着几个东厂番役和凤仪卫,有的呻吟,有的无声无息,显然刚才的冲突异常激烈。空气中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
时华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刘嬷嬷那张涂着厚厚脂粉、此刻却因惊惧而扭曲的脸。
“人,”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石廊中,“就在里面。”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刑房的门口。
“嬷嬷不是急着复命吗?”时华削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上的裂痕,“请。”
那一个“请”字,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刘嬷嬷的神经上。
她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脸上的脂粉簌簌往下掉,看向那扇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铁门,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和恐惧。里面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如同实质的恐惧,扑面而来!
但太后的懿旨……她不敢不进去!她哆哆嗦嗦地、几乎是被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凤仪卫半推半搡着,挪到了刑房门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她强忍着,壮着胆子,探头朝里面望去——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一具浑身浴血、蜷缩在地的“女尸”赫然闯入眼帘!乌发散乱,被粘稠的暗红血水浸透,贴在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
藕荷色的华丽宫装早己被血污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紧紧包裹着那具了无生机的躯体。身下,一大滩暗红色的污迹正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声蔓延……那景象,惨烈得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的处决!
刘嬷嬷倒抽一口冷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下意识地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才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这……这就是那个国公府的大小姐,秦王弃妃?真的……死了?死在了东厂的刑房里?被时华……活活折磨死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甚至不敢细看,更不敢踏入这如同屠宰场的房间半步!只想立刻逃离这人间地狱!
“看清楚了?”时华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刘嬷嬷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上,猛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看……看清楚了!督主……督主雷霆手段!为太后娘娘分忧……老奴……老奴这就回宫复命!绝不敢再扰督主清净!”
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肥胖的身体抖如筛糠,只想立刻离开这个煞星身边。
“嗯。”时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淡的轻哼,算是回应。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两口冻结的深潭,平静无波地目送着刘嬷嬷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残余的凤仪卫,连滚爬爬地消失在石廊尽头的黑暗里。
空气中,只留下他们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石廊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华依旧站在原地,玄色蟒袍的下摆纹丝不动。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刑房那扇敞开的铁门上。里面,烛火昏黄,映照着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血尸”。
曹敬忠无声地靠近一步,垂手侍立,低声请示:“督主,人……”
时华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手,苍白有力的食指,对着刑房内,极其轻微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点了一下。
曹敬忠立刻会意,躬身领命:“是。”他转身,对着廊下阴影里如同鬼魅般侍立的一个番役头目,做了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那头目眼神一凛,立刻带着两个同样沉默如石的番役,如同三道没有声息的影子,迅速闪身进入了那间散发着浓烈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刑房。
很快,里面传来极其轻微、小心翼翼的拖拽声和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片刻,两个番役抬着一副临时找来的、简陋的担架走了出来。
担架上,覆盖着一张同样肮脏、散发着霉味的草席,草席下,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一动不动,只有暗红的血水正从草席边缘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断续的、刺目的暗红痕迹。
他们抬着这具“草席裹尸”,无声而迅速地消失在石廊另一端的黑暗里,方向……似乎是东厂深处更阴森、更无人敢踏足的区域——焚化间,或者……埋骨地?
曹敬忠看着担架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依旧负手而立、如同冰雕般毫无反应的时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深地垂下了头。
石廊内,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浓重的血腥味在无声弥漫。
时华缓缓转过身,玄色蟒袍的下摆在死寂的空气中拂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他并未再看刑房一眼,迈开步子,沉重的皂靴踏在冰冷、沾染着新旧血迹的石砖上,发出清晰而压抑的“嗒…嗒…”声,一步步走向石廊深处,走向那象征着东厂核心权力的方向。
昏黄摇曳的壁灯将他孤绝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斑驳的石壁上,如同一个行走在幽冥地府的、没有影子的魔。
曹敬忠无声地跟上,如同主人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石廊里回荡,最终彻底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死寂,黑暗。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如同粘稠的液体,死死包裹着秦怡残存的意识。她感觉自己正沉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血池底部,身体沉重得如同被巨石压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能吸入更多粘稠腥臭的液体,带来撕裂肺腑的灼痛和窒息感。
假死药的药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她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里肆虐、冲撞。那股冰火交织的恐怖力量并未消散,反而随着她意识的模糊和身体的“死亡”状态,变得更加狂暴,在她体内横冲首撞,仿佛要将她残存的生机彻底撕碎、冻结!
好痛……
好冷……
不能动……一点都不能动……
要像死人……真正的死人……
残存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和药力的双重碾压下,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光。她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气,死死压抑着身体本能的颤抖和痉挛,将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维持那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上。演得像一点……演得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力量,猛地、顽强地从她身体最深处传来!
咚!
像一颗不甘沉沦的小石子,带着初生的倔强和蛮横,狠狠撞击在她被药力冰封、被恐惧冻结的子宫内壁上!
那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法抗拒的生命悸动!
是……那个孩子!
它还在!它没有屈服于这恐怖的药力!它在挣扎!它在宣告它的存在!
不!不要动!
秦怡残存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恐惧攫住!如同被投入滚油!她拼了命地想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胎动!可那假死药的药力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的躯体,让她连控制自己的呼吸都艰难万分,更遑论去压制体内那不受控制的、新生的悸动!
咚!
又是一下!
比刚才更清晰,更有力!如同无声的呐喊,在她死寂的躯壳内掀起惊涛骇浪!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混合着冰冷的血水,带来刺骨的寒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残存的心跳!万一……万一被抬出去的路上……万一被那些番役察觉……万一……时华知道了……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那微小却执拗的生命律动双重煎熬之下——
“嗒…嗒…嗒…”
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踩在绷紧的琴弦上,再次打破了死寂的黑暗,朝着刑房的方向,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靠近……
(http://www.220book.com/book/VVA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