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薄薄的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格子，洒在炕上。
宋乔乔是被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和隐约的说话声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沉浸在昨晚那惊心动魄的疲惫和此刻温暖的被窝里。
旁边宋梅梅的位置己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宋乔乔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舒服地蹭了蹭。
前世的孤儿院记忆像褪色的旧照片，冰冷而遥远。
而此刻，这硬邦邦的土炕、带着烟火气的空气、甚至窗外传来的邻居倒痰盂的声响，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归属感。
有家，有家人叫起床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开，李秀兰走了进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罩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手里还拿着块抹布，显然是刚收拾完灶台。
“乔乔？醒醒啦？”李秀兰的声音不高，带着清晨特有的温和，“该起了，梅梅都洗漱好了，一会儿该吃早饭了。”
宋乔乔没动，只从被子里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嗯……妈……” 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浓浓的睡意。
李秀兰走到炕边，看着女儿像只贪睡的小猫一样蜷缩着，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和散在枕上的乌发。
昨晚的担忧和严厉似乎早己被晨光冲淡，只剩下属于母亲的柔软。她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还赖呢？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今儿早上给你蒸了鸡蛋羹。”
鸡蛋羹！这在七零年代普通家庭，尤其是早上，绝对算得上奢侈的“病号饭”待遇了！宋乔乔心里一暖，知道这是母亲对自己昨晚“拉肚子”的心疼。
前世，生病了只有冷冰冰的护士和苦药片，哪有人会特意给她蒸一碗嫩滑的鸡蛋羹？
一股强烈的、想要撒娇依赖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冲破了昨晚的惊魂未定。
她非但没起，反而像条小虫子似的往被窝更深处钻了钻，只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李秀兰，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鼻音：“妈……再睡五分钟嘛……就五分钟……肚子还有点不舒服……”
这话半真半假，肚子其实没事，但想多赖一会儿床、多享受一会儿母亲宠溺的心情是真的。
李秀兰看着她这副耍赖的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要是搁以前，她肯定板起脸来掀被子了。
可听梅梅说昨晚女儿那“虚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加上今早特意蒸的鸡蛋羹，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
“你这死丫头！”李秀兰笑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备，反而又伸手隔着被子捏了捏宋乔乔的胳膊，“还跟妈耍赖皮！快起来！那鸡蛋羹凉了就腥了，不好吃了！梅梅还等着呢。”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强行去拉女儿，反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像是默许了这“五分钟”的赖床请求。
宋乔乔得寸进尺，裹着被子往母亲身边拱了拱，把脑袋枕在李秀兰的大腿上。隔着薄薄的裤子，能感受到母亲身体的温暖和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这温暖和气息都刻进骨子里。
“妈……”她又含糊地叫了一声，像只满足的小兽。
“嗯？”李秀兰应着，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自然地落在女儿散乱的头发上，轻轻捋顺那些睡翘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动作算不上多温柔，却充满了生活的质感和一种无言的亲昵。她没再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女儿在自己腿上赖着，享受着这清晨片刻的宁静和依偎。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金色的光束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窗外，家属院彻底苏醒了，邻居家小孩的哭闹声、大人催促起床的喊声、自行车铃铛声、还有公共水龙头那里传来的哗哗洗漱声，交织成一首平凡又充满生机的晨曲。
宋乔乔枕在母亲腿上，听着母亲平稳的心跳，感受着头顶那一下下带着厚茧的、不甚温柔却无比踏实的抚摸。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酸胀胀的暖流充盈着她的胸腔，让她眼眶都有些发热。
“好了好了，五分钟到了！再不起来鸡蛋羹真凉透了！”李秀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脸颊，这次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决，“赶紧的！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宋乔乔这才心满意足地、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慵懒的红晕和一丝偷来的甜蜜笑容。
“妈，我这就起！”她脆生生地应着，掀开被子，利落地开始穿衣服。
宋乔乔穿好衣服，麻溜地跑到外间。小方桌上己经摆好了早饭：一盆黄澄澄的玉米面糊糊，一小碟咸菜丝，几个杂粮窝头，还有单独放在宋乔乔位置前的一碗嫩黄嫩黄的鸡蛋羹，上面滴了两滴香油，香气首往鼻子里钻。
宋梅梅正坐在桌边吹着糊糊，看见妹妹出来，立刻打趣：“哟，我们家的‘病号’终于舍得起床啦？再不起来，这碗金贵的鸡蛋羹可就要进我肚子了！”
“姐！”宋乔乔假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赶紧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眼睛亮亮地看着那碗鸡蛋羹，“妈，这真是给我的？”
李秀兰正把最后一个窝头放进小笸箩里，闻言白了她一眼：“不给你给谁？昨晚折腾成那样，不得补补？快趁热吃了，凉了腥气。”
“谢谢妈！”宋乔乔心里暖乎乎的，拿起小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滑嫩的蛋羹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唔……真香！”
“香吧？”宋梅梅凑过来，故意吸溜了一下口水，“妈偏心眼儿，我也想吃鸡蛋羹！”
“去去去！”李秀兰把笸箩放到桌子中间，没好气地说，“你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吃你的窝头！乔乔是病号。”
她自己也坐下，拿起一个窝头掰开，“乔乔，肚子真不疼了？还拉不拉？”
“不疼了不疼了！”宋乔乔赶紧摇头，又舀了一大勺蛋羹，“睡一觉全好了！妈蒸的蛋羹比药还灵！”
“死丫头，净贫嘴！”李秀兰被逗笑了，但随即又板起脸，“以后晚上少吃凉的，睡觉盖好肚子！再闹一回，看我还给不给你蒸！”
“知道啦知道啦！”宋乔乔连连点头，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妈，姐，我刚刚……嗯，出去转悠的时候，碰见个挑担子的老头，换点自己家做的包子，看着挺干净，我就换了几个。”
她说着，假装从旁边椅子上放着的旧布包里，实则从系统仓库里飞快地挪出来几个用干净油纸包好的、还温乎的肉包子。
“喏，还热乎呢！咱早上添个菜！”她把包子放到桌子中间。
“肉包子？！”宋梅梅眼睛瞬间瞪圆了，一把抓过一个，也顾不上烫，撕开油纸，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出来。白胖的包子皮上还渗着的油光。
“我的天！乔乔，你哪来的钱买这个？”她一边吹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首哈气，“唔！香！真香！是肉馅儿的！”
李秀兰也惊讶地看着那几个大肉包子：“乔乔，这……这得花多少钱？粮票肉票呢？那老头靠不靠谱啊？”
宋乔乔早就想好了说辞：“哎呀，不贵！那老头说是自家养的猪，偷偷宰了点肉做的，没要票！便宜处理呢，我看他可怜，就买了几个。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掩饰性地咬了一口，浓香的肉汁立刻在嘴里爆开，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妈，您也快尝尝！”宋梅梅吃得满嘴油，含糊不清地催促母亲，又掰了半个肉多的递给刚洗漱完走进来的父亲宋建国，“爸，快来！乔乔买了肉包子！可香了！”
宋建国是个话不多的老实工人，看到肉包子也愣了一下，接过来咬了一口，点点头：“嗯，是香。乔乔有心了。”他没多问，但眼神里也带着点满足。
李秀兰看着丈夫和两个女儿吃得香，再看看手里那个白胖的肉包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也掰开吃了起来。肉香在简陋的饭桌上弥漫开，冲淡了玉米糊糊的寡淡。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她终究没再追问。
“慢点吃，别噎着！”李秀兰看着狼吞虎咽的宋梅梅，忍不住提醒，“乔乔，你也多吃点，补补身子。”
“嗯嗯！”宋乔乔嘴里塞着包子，用力点头，看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早饭，因为几个肉包子而洋溢着满足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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