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国咽下嘴里的包子，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糊糊，喉结滚动着说：“今天厂里要检修机器，我得早走半个钟头。乔乔，下午街道办那个招聘会，别忘了去看看。”
“知道了爸。”乔乔点点头，手里还捏着半个包子。
宋梅梅啃着窝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糖票，塞给乔乔：“这个你拿着，要是招聘会人多，买块糖含着，能顶会儿饿。”
“姐，你留着吧，你上班累。”乔乔要推回去，却被梅梅按住手。
“我不爱吃甜的。”梅梅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去外头跑，兜里揣点东西踏实。”
李秀兰把最后一点蛋羹刮到乔乔碗里，又絮叨起来：“招聘会人杂，别跟不认识的瞎搭话。要是有合适的活儿，先跟家里说一声，别自己做主。”她说着，从柜里摸出个布包，“这是你攒的那几块钱，我给你缝在衬里了，别弄丢了。”
乔乔摸着布包上细密的针脚，鼻子有点酸：“妈，我知道分寸。”
宋建国放下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工装外套，临走前看了眼桌上的包子油纸，忽然说：“那卖包子的老头，要是再碰见，跟他说一声，下次我匀两斤粮票给他。”
乔乔心里一动，赶紧点头：“哎，好。”
梅梅三口两口扒完早饭，拎起帆布包就要走：“我去上班了，乔乔你慢慢吃，别着急。”走到门口又回头，冲乔乔挤挤眼，“肉包子味儿真地道，下次有这好事，还想着姐啊！”
“知道啦！”乔乔笑着挥手。
屋里只剩母女俩时，李秀兰忽然叹了口气：“你爸那话，是怕你手头紧。这年月，哪有白吃的肉包子。”她擦着桌子，声音轻下来，“往后日子会好的，咱不求顿顿有肉，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乔乔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用力“嗯”了一声。阳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装糊糊的盆沿上，亮得晃眼。她小口咬着包子，肉香混着玉米糊糊的清甜，在舌尖慢慢散开。
宋乔乔收拾好碗筷，刚把最后一只粗瓷碗放进灶边的水盆，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她探头一看，是隔壁的张婶，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两把绿油油的青菜。
“乔乔在家呢？”张婶嗓门亮，人还没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你妈在不？我刚从地里摘的菠菜，给你们匀点。”
李秀兰擦着手从里屋出来，笑着应道：“看你，总这么客气。快进来坐。”
张婶把菜递过来，眼睛往屋里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问：“听说乔乔昨天不舒服？现在好利索了？”
“早好了，这丫头就是嘴馋，偷吃了凉红薯闹的。”李秀兰接过菜，往张婶手里塞了个刚蒸好的窝头，“尝尝，新磨的玉米面。”
乔乔在一旁听着，心里有点发虚，赶紧找了个由头：“妈，我去趟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笔记本，招聘会说不定要填表格。”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李秀兰叮嘱道，又从口袋里摸出两毛钱递给她，“别乱买东西。”
乔乔揣着钱出了门，阳光正好，胡同里己有不少人走动。有挎着篮子去买菜的大妈，有背着书包跑着上学的孩子，还有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工人，车后座上偶尔传来“叮铃铃”的铃声，透着一股子踏实的烟火气。
她没首接去供销社，而是绕到了后街。那里有个废品收购站，她记得父亲说过，厂里最近缺些旧报纸糊机器外壳。她想着趁去招聘会前，先把家里攒的那捆旧报纸卖掉，多少能换点零钱。
收购站的王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数着一堆铁皮罐头盒。见乔乔扛着报纸过来，笑着首起身：“丫头，又来卖废品？你家这报纸攒得整齐，我给你多算两分钱。”
乔乔把报纸放下，心里一暖：“谢谢王大爷。”
王大爷称了称报纸，递过来五毛三分钱，又随口问：“听说你高中毕业了？打算找个啥活儿干？”
“还没定呢，下午去街道办的招聘会看看。”乔乔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那正好，”王大爷拍了拍大腿，“我侄子在木器厂当会计，他们厂最近招学徒，不用啥技术，就是给师傅打打下手，管吃管住，还发点生活费。你要是有意，我回头帮你问问？”
乔乔眼睛一亮。木器厂她知道，就在城边，离家里不算远。能学门手艺，总比打零工强。她赶紧道：“真的吗？那太谢谢您了王大爷！要是方便，您帮我问问呗，我啥苦都能吃。”
“这有啥，”王大爷摆摆手，“你爸是个实在人，你这丫头也懂事。等我消息就行。”
乔乔谢过王大爷，心里轻快了不少，脚步也跟着雀跃起来。
街道办门口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木台上正有人拿着铁皮喇叭喊话，底下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和乔乔一样等着找活儿的年轻人。
墙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招工启事，有食品厂招包装工的，有供销社招售货员的，还有街道工厂招学徒的，每张纸前都挤着人。
乔乔刚在食品厂的启事前站定，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回头一看，是高中同学小玲，正举着个馒头朝她挥手：“乔乔！你也来啦？”
“嗯，过来看看。”乔乔笑着迎上去，“你找到合适的了？”
“哪那么容易，”小玲啃了口馒头，“我想去供销社，可人家要认字多的，还得会打算盘。对了，你爸不是在机械厂吗？他们厂不招人？”
乔乔摇摇头：“最近厂里效益一般，暂时不添人。”她正说着，眼角瞥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早上那个老头，正背着手在招工启事墙前溜达，眼神不像找活儿，倒像是在打量什么。
心头刚泛起一丝疑惑，就被木台上的喊声打断了：“下一个，宋乔乔！”
乔乔赶紧应了声，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旁边的小屋。屋里摆着两张桌子，坐着两位戴眼镜的同志，面前摊着她刚才填的表格。
“高中毕业，嗯，文化程度够了。”其中一位女同志推了推眼镜，“我们是街道废品收购站，招个记账员，活儿不重，就是得细心，每月工资二十七块，干得好有奖金，你愿意吗？”
乔乔愣了一下。废品收购站？她想起早上王大爷说的木器厂学徒，心里有点犹豫，但看着女同志期待的眼神，还是如实说：“同志，我想再考虑考虑，还有别的单位没面试呢。”
“行，那你再看看。”女同志倒也和气，把表格还给她，“不过这岗位挺抢手，你可得抓紧。”
出了小屋，小玲凑上来问：“咋样？”
“废品收购站招记账的，我没应。”乔乔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那个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转着个旧烟袋锅。
“丫头，”老头压低声音，“别去收购站，那地方最近要搬家，折腾得很。”他朝街道工厂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边招编织工，老板是我远房亲戚，实在人。”
乔乔心里一惊：“您怎么知道……”
“我这人，就爱打听点街坊邻里的事。”老头嘿嘿一笑，转身往人群外走，“去不去随你，反正我话带到了。”
看着老头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乔乔心里犯嘀咕。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对招工的事这么清楚？但想起早上那肉包子的香味，又觉得他不像坏人。
“乔乔，发啥愣呢？”小玲拉了她一把，“街道工厂开始招人了，咱快去看看！”
乔乔跟着人群往街道工厂的摊位走，心里却打定主意——不管这老头是好意还是别的，先去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等王大爷的信儿，去木器厂当学徒也挺好。
阳光越来越烈，晒得地上发烫。乔乔摸了摸口袋，想起系统空间里还藏着块水果糖，是过年时梅梅塞给她的。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好像也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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