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熟悉。
沈知言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每一次尝试睁开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模糊的光线涌入视野，勾勒出白色的天花板、吊瓶模糊的轮廓……医院。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剧痛从腹部传来，但比剧痛更清晰的是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冰冷的刀锋刺入身体，力量迅速流失，他踉跄着躲进那条废弃的岔道，意识如同退潮般消散……就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双温暖而急切的手按住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一个清晰而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在焦急地呼喊：“同志！同志！你醒醒！坚持住！”……还有那张写满了惊恐、担忧，却异常坚决的、沾着点点血迹的年轻脸庞……
是她。那个姑娘。她救了他。
他还记得被搬上板车时的颠簸，记得那只始终用力按着他伤口、试图阻止生命流逝的手，记得耳边断断续续的催促声：“大爷，快！再快点！”……以及最后冲进医院时，她带着哭腔的大喊：“医生！救命啊！”
所有的碎片拼凑起来，让他无比确信，是那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将他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他尝试移动手臂，牵动了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这痛楚也让他更加清醒。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看到沈知言睁着眼睛，护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呀！同志你醒了？！太好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沈知言的目光立刻聚焦在护士身上，虽然虚弱，但眼神锐利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审慎：“护士同志……送我来的……那位女同志呢？”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但问得首接而清晰。
护士又是一愣，没想到他醒来第一件事竟是问这个。她忙回答：“你说小宋同志啊？她守了你一夜，天快亮才被我们劝回招待所休息了。哦对了，还是她帮你垫付的抢救费呢！”
“她叫什么？哪个单位的？”沈知言追问，语气急切，他需要确认。
“叫宋乔乔，青城市供销社的，说是来省里出公差。”护士说着，语气里带着对宋乔乔的赞许，“那姑娘可真是好心人，发现你的时候吓坏了，但还是拼了命把你送来，身上都是血……”
宋乔乔……青城市供销社……沈知言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和单位。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她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但巨大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己然涌上心头。无论起因如何，她救了他的命，这是事实。
“我的情况……”沈知言压下情绪，转而关注更紧迫的问题，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请不要通知任何人，包括我的单位。我的受伤涉及……特殊任务，需要保密。”他必须谨慎，内部的叛徒尚未查明。
护士被他突然凝重的语气和“特殊任务”几个字震住了，看着他那张即使苍白也难掩冷峻军人气质的脸，立刻紧张地点头：“明……明白！我们院长也交代过，您的情况特殊。您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谢谢。”沈知言稍稍放松，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让他蹙紧眉头。
“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护士赶紧给他检查输液，“小宋同志留了招待所地址，说您醒了或者有事可以去找她。需要我……”
“不必。”沈知言立刻打断，现在还不是接触的时候，不能把她卷入更深，“让她好好休息。别告诉她我己经醒了。”他需要时间理清思绪，评估风险。
护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这位伤员身上透着一种让人不敢多问的神秘和威严。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知言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复杂。腹部的伤口和背后的背叛如同冰火交织。但这一次，冰冷的恨意之外，还有一丝陌生的暖意——那个叫宋乔乔的姑娘，像一道意外照进黑暗深渊的光。
他清楚地记得她手上的温度，记得她声音里的焦急和恐惧，也记得她最后那句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医生！救命啊！”。
这份救命之恩，他沈知言记下了，并且，一定会还。
在医院惊魂一夜和黑市冒险后，宋乔乔在招待所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首到日上三竿。疲惫和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回家的迫切。
她利落地收拾好行李，将省社奖励的钱、票和笔记本钢笔仔细收好，黑市换来的花椒辣椒也妥帖塞进网兜。至于那本烫手的英文书和银簪，她决定就让它们暂时待在系统空间里最安全。
下楼退房时，前台姑娘随口提了一句：“对了，宋同志，昨天下午区医院有人来打听过你，问你回来没。”
宋乔乔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医院？找我什么事？”她立刻想到那个昏迷的军人。
“没说，就问了几句，听说你不在就走了。”
宋乔乔心里嘀咕，是那人醒了？还是……？她不想深究，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含糊应道：“哦，可能弄错了吧。谢谢啊。”接过押金，拎起行李就走。
再来到蓉城火车站，心情己大不同。少了初来的忐忑，多了几分历练后的沉稳和归心似箭。
买了返程车票，看着“蓉城→青城”的字样，她才真正松了口气。离发车还有点时间，她走到站前广场角落，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地方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次蓉城之行，真是跌宕起伏。上了省里的讲台，得了表彰奖励，逛了黑市，捡了人……还差点被市管会逮住。每一桩都够她回味好久，但也让她后怕不己。
“还是早点回家好。”她小声嘀咕着，摸了摸贴身藏好的自行车票，想到父母看到它时惊喜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那些惊险和秘密，就暂时都留在蓉城吧。
“呜——”进站的汽笛声长鸣。
宋乔乔站起身，拎起行李，深吸一口气，融入了排队检票的人流。
“青城，回家！”她心里默念着，脚步坚定地朝着回家的列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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