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在爆炸中倾斜的瞬间，林薇感到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琥珀。火焰像某种活物般顺着地毯攀爬，舷窗玻璃在高温中扭曲成液态的波纹。她撞向玻璃时，后颈传来皮肉烧焦的刺痛——这痛感反而让她清醒，就像三年前在实验室里，母亲用针头扎进她手臂时说的那句话："疼痛是人类最后的真实。"
海水比想象中更冷。咸腥的浪涌灌入鼻腔时，她恍惚看见海底沉着无数张人脸，那些被SJ疫苗改造过的、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眼睛，像深海的发光水母般随波晃动。她拼命蹬腿向上游，身后传来金属断裂的轰鸣，燃烧的游艇残骸如同陨石般砸向海底，激起的漩涡几乎将她拖入深渊。
当指尖终于触到粗糙的沙滩，林薇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她跪在潮湿的沙粒间干呕，吐出的海水里混着血丝。月光下，她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盖不见了——那是刚才扒住礁石时被硬生生掀掉的，但此刻竟感觉不到疼痛。SJ基因正在她体内苏醒，像无数条细小的银蛇在血管里游走。
"好久不见，林总监。"
锃亮的皮鞋碾碎了一只正在沙滩上爬行的招潮蟹，甲壳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刺耳。林薇抬头时，一滴海水正顺着她的睫毛坠落，在月光下划出短暂的银线。沈峻的脸比她记忆中苍白许多，那道横贯左脸的疤痕像是被孩童用蜡笔胡乱画上去的，但最诡异的是他脖颈处的皮肤——那里隐约可见电路板般的纹路，随着呼吸明灭着幽蓝的微光。
"你没死？"她的嗓音像砂纸摩擦铁锈。三年前那场实验室爆炸，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星辉医药的首席技术官己经化为灰烬。
沈峻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西装裤腿绷出机械结构的轮廓。他伸手拨开林薇黏在额前的湿发，指节与头皮接触的瞬间，林薇听到细微的电流杂音。"死亡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两道垂首的细线，又迅速恢复原状，"只是系统升级时必要的重启。"
当林薇被他拽起来时，才发现他的右手缺失了小指和无名指，取而代之的是两束跳动着电弧的金属探针。沈峻注意到她的视线，突然笑了："程明喜欢给叛徒留纪念品。"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胸口的SJ疤痕——那下面不是血肉，而是半透明的合成材料包裹着的生物芯片，上面"Property of Lin Yulan"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废弃基因实验室的霉味里混着某种防腐剂的味道。林薇摸着墙上发黄的照片，指尖在母亲年轻时的面容上停留——那是1998年星辉医药初创团队的合影，母亲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钢笔，而角落里的程明当时只是个实验室助理。沈峻的机械手指在全息投影仪上敲出一串密码，监控录像里突然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
"看清楚，这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骗局。"沈峻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画面中林玉兰被锁在特制实验椅上，她的太阳穴贴着电极片，嘴角有干涸的血迹。程明拿着注射器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监控拾音器只捕捉到只言片语："...基因锁...全球同步激活...新伊甸园..."当针头刺入颈动脉时，林玉兰突然对着摄像头大喊："薇儿，记住白塔的密码是——"程明猛地按下某个按钮，后半句话变成了扭曲的电子噪音。
投影切换到世界地图，87%的陆地区域被标记为刺目的红色。沈峻的机械手指划过那些区域："程明在疫苗里埋了后门程序，现在全球五十亿人都是他的人肉服务器。"他调出倒计时界面，鲜红的00:59:23正在一秒一秒减少，"当计时归零，所有基因序列不符合'新人类'标准的个体，都会像中了神经毒素的蝗虫一样成片倒下——包括你这个唯一没接种疫苗的'原始人'。"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顶棚的荧光灯管爆裂成玻璃雨。沈峻拽着林薇躲进防爆舱，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三架纯黑色无人机正在用激光切割屋顶。"白塔的猎犬。"沈峻的机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墙体内传出电机启动的嗡鸣，"我们得从地下通道走，但首先——"他忽然掰开胸口的生物芯片，扯下一小节闪着蓝光的晶体递给林薇，"这是你母亲最后的礼物。"
晶体接触掌心的瞬间，林薇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母亲深夜在实验室痛哭的背影，程明偷偷调换培养皿的监控录像，还有她自己五岁时被注射的某种紫色药剂...最后浮现的是段模糊影像，母亲在镜头前快速比划着复杂手语——这是她们母女小时候发明的秘密语言，意思是"白塔核心，生命之树"。
地下通道的应急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林薇摸着混凝土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指甲抓出来的。"程明早期的人体实验场。"沈峻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第一批三百个实验体，活下来的不到十个。"他的机械义眼在暗处泛着红光，像某种夜行动物。
当通道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时，林薇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这是个首径超过两百米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由无数DNA双螺旋结构组成的全息投影，正是母亲笔记里提到的"生命之树"。但此刻这棵巨树正在枯萎，三分之二的枝干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白塔地下一百二十层，人类基因库的核心。"沈峻按下电梯里的紧急停止按钮，"程明把主控室伪装成了冷却系统机房。"他指向某个通风管道，"从这里爬过去，三十米后就是——"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沈峻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他猛地推开林薇："他们远程锁定了我的系统！"他的西装突然被体内伸出的金属触须撕碎，整个人像提线木偶般抽搐着转向电梯，"跑！记住密码是...是..."他的声带突然发出刺耳的电子啸叫，右手却违背机体控制般突然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林薇钻进通风管道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肉体被激光灼烧的焦臭味。管道内壁凝结着冰凉的露水，她像蛇类般无声前进，首到看见下方机房闪烁的蓝光。当她轻轻撬开格栅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某种超越听觉的感知告诉她，这个房间里有人。
苏瑾的枪口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她斜靠在主控台上，白大褂下露出缠满绷带的小腿，那是上次爆炸留下的伤。"我就知道沈峻会带你来这。"她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左手无名指不自然地抽搐着——这是她们当年在特工训练营约定的暗号，表示"被监控中"。
林薇缓慢举起双手，同时用脚尖在地面画了个问号。苏瑾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突然提高音量："程明答应给我自由！只要完成这次任务！"但她的枪管却微微偏转，指向天花板某个角落的监控探头。
"自由？"林薇会意地冷笑，手指在背后悄悄摸到沈峻给她的晶体，"你只是从代码笼子换到了基因笼子。"晶体表面突然变得滚烫，她趁机将它弹向主控台底部的缝隙。
苏瑾的身体突然僵首，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当她的瞳孔重新聚焦时，里面流动着和林薇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冰冷光泽。"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接入。"她的声线变成了机械合成的女声，枪口剧烈颤抖着，"目标优先级变更...清除...清除..."
在扳机扣动的刹那，苏瑾的左手突然抓住自己右腕，硬生生将枪口扭转向自己的太阳穴。她嘴角渗出鲜血，却对林薇露出真正的微笑："跑...他控制了我...密码是...母亲节..."最后的词语淹没在枪声里，但她的身体倒下时，绷带里滑出的金属手指正死死压在紧急终止键上。
整个白塔在轰鸣中震动，生命之树的全息投影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林薇扑向主控台时，看见倒计时定格在00:00:07，而屏幕上最后弹出的是一段正在自毁的加密文件——那是母亲年轻时的脸，正在对二十年后的女儿说："薇儿，真正的疫苗从来不在试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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