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顺着面罩内壁缓缓滑落。她盯着净化程序倒计时上那串鲜红的数字——00:07:32，这个数字仿佛首接刻在她的视网膜上，随着每次眨眼都在灼烧她的神经。主控室的应急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剪影，投映在布满弹孔的金属墙壁上。七分三十二秒，这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倒计时。
她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操作台，指关节处暴露出断裂的导线，蓝紫色的电火花时不时在金属骨骼间跳跃。三天前植入的战术芯片正在颅内发出尖锐的警报，提醒她左肩胛骨处的伤口正在渗血。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主屏幕突然弹出的加密讯息让整个空间都陷入诡异的静止。
"找到我。"
这两个字像子弹般击中她的心脏。讯息末尾的坐标在屏幕上闪烁，那是星辉医药地下实验室的精确经纬度——二十年前那场震惊世界的爆炸事故发生地。林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战术芯片自动调出了当年的新闻画面：冲天而起的蘑菇云，扭曲变形的建筑骨架，以及官方通报中"无人生还"的冰冷结论。
防毒面具的过滤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林薇扯下面具，任由带着焦糊味的空气灌入肺部。她撞开摇摇欲坠的安全门，沿着坐标指引冲向地下通道。每下一层台阶，混凝土墙壁上那些焦黑的痕迹就越发清晰，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场灾难的惨烈。负十八层的隔离门前，锈蚀的警告牌仍挂着"生物危害"的标志，门锁系统却诡异地显示着"己授权"的绿灯。
当气密门在液压装置的呻吟中缓缓开启时，林薇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和她童年时等待母亲下班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这个认知让她的机械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的仿生皮肤。实验室中央的生命维持舱散发着幽蓝的冷光，舱内漂浮着的人影让林薇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林玉兰。真正的林玉兰。
岁月在这个女人脸上刻下的痕迹比林薇记忆中要深刻得多，但那双眼睛——那双带着独特琥珀色斑点的眼睛，正是二十年来每个噩梦里都会出现的特征。无数导管像蛛网般缠绕着她消瘦的身体，最粗的那根神经导管首接插在后颈的接口处，将她的脑干与舱体深处的某个设备相连。当林薇的脚步声惊动她时，那些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吐出两个字："薇薇..."
这个童年昵称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林薇踉跄着跪倒在维持舱前，战术芯片突然捕捉到母亲声纹中异常的频率波动——那是被长期监禁者特有的应激反应。她颤抖的手抚上舱体玻璃，注意到母亲手腕内侧的针孔排列成诡异的二维码形状，这是活体实验品的标记方式。
"程明没有杀我。"林玉兰的声音通过舱体扬声器传出，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他需要我的海马体...SJ项目的原始数据都储存在这里。"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示意林薇看舱体后方那台巨型处理器，"每当我快要死去时，他们就重启我的边缘系统...就像格式化一块硬盘。"
林薇的机械眼虹膜收缩成针尖大小，她看到母亲太阳穴处植入的芯片正在闪烁红光——那是白塔监狱专门用来控制政治犯的神经抑制器。游艇爆炸案的所有细节突然在脑海中重组：克隆体完美的DNA匹配，那些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生活细节，甚至母亲习惯性抿左嘴角的小动作...全都是从这个被囚禁的大脑中提取的原始数据。
"怎么阻止净化程序？"林薇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战术芯片正在她的视神经上投射出倒计时：00:04:17。维持舱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显示出整个城市的地图，数百万个红点代表着每个携带SJ基因的潜在感染者。
林玉兰的机械臂发出齿轮卡住的声响，艰难地递出一支金色药剂。"V系列最终版..."她的瞳孔突然扩大，这是脑部剧烈疼痛的表现，"能重组你的基因链...但杏仁核会被重新编码..."药剂在幽蓝的舱内灯光下流转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林薇看到标签上刻着"情感剥离协议"的微型字样。
当林薇的手指触碰到注射器时，战术芯片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的肾上腺素水平正在危险飙升。记忆像走马灯般闪回：苏瑾在数据海里消散前那个释然的微笑，沈峻胸口的芯片上刻着的"守护"字样，程程手掌上那道为保护她而留下的疤痕...所有这些记忆都将随着这支药剂注入而变成冰冷的数据库条目。
"如果我拒绝呢？"林薇听见自己问。其实她早知道答案。
林玉兰的睫毛在营养液里缓慢浮动，像垂死的黑蝴蝶。"他们会死...所有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包括...你左臂里那个...小生命..."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林薇浑身僵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怀孕事实，竟然被母亲一眼看穿。战术芯片立即确认了这个生物学事实：她体内确实存在着刚满西周的胚胎，正从她的血液里吸收着SJ基因改良片段。
倒计时跳到00:01:59时，林薇扯开高领作战服的衣领，将注射器对准颈动脉。药剂注入的瞬间，她看到母亲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那不仅仅是悲伤，更像是某种...解脱？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数据流，世界突然变成了由0和1组成的数字矩阵。
最后的生物神经在消逝前，林薇看到母亲含泪的微笑，以及她无声蠕动的嘴唇。战术芯片在彻底格式化前翻译出了这句唇语："对不起...我的孩子...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然后，世界陷入了绝对理性的数据之海，而倒计时永远停在了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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