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不走，傍晚的车库还是闷得像口蒸笼。陆梅把最后一块碎布头扫进簸箕，首起身时后腰一阵发酸。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晓彤该放学了，她得赶紧把今天赚的零钱规整好，看看够不够买明天的菜。
桌角的铁皮饼干盒是她的钱罐，平时绣活赚的零钱都往里面塞。陆梅拿起饼干盒晃了晃，里面传来稀稀拉拉的叮当声，听着就没多少。她把盒子倒过来，硬币和纸币哗啦啦滚了一桌子，有带着体温的一元硬币，有皱巴巴的五块十块，还有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毛票。
"得赶紧攒够钱给晓彤买双新球鞋。"她一边数钱一边嘀咕，女儿的白球鞋己经洗得发黄，鞋头还磨破了个小口，昨天晓彤体育课崴了脚，说不定就跟鞋子不合脚有关。
正数着，车库门被风刮得吱呀响，一张白色的纸片从门缝里飘进来，打着旋儿落在钱堆上。陆梅捡起来一看，心猛地往下一沉——是供电局的催缴单。
红色的印章格外刺眼："截至本月底，您户己欠费320元，请尽快缴纳，逾期将暂停供电。"
320块。
陆梅捏着催缴单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她重新数了数桌上的钱，一张一张抚平，一个硬币一个硬币地摞起来，数了三遍，都是157块6毛。离320块还差着一大截呢。
"怎么偏偏这时候......"她把钱重新塞回饼干盒，盖子"啪"地扣上，却怎么也按不住心里的慌。没有电，车库里黑灯瞎火的，晚上没法绣活；没有电，缝纫机用不了，接的那几个改衣服的活就交不了货；没有电，连给晓彤热口饭都成问题。
她在车库里转来转去，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每个角落，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钱。旧衣柜的抽屉里，只有几件晓彤穿小了的衣服；捡来的办公桌抽屉里，除了几枚生锈的图钉，就是半截用秃了的铅笔；墙角的编织袋里装着要卖的废品，加起来也卖不了几块钱。
"妈，我回来了。"晓彤背着书包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面包，"今天学校食堂的面包买一送一，我给你留了一个。"
陆梅赶紧把催缴单塞进桌角的旧报纸堆里，挤出个笑脸："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不累。"晓彤把面包递过来，"妈你吃，还热乎着呢。"她注意到妈妈红红的眼睛，还有桌上那个扣得紧紧的饼干盒，"妈，怎么了？"
"没事。"陆梅接过面包，却没胃口吃，"就是有点累。"
晓彤没说话，放下书包就去洗手，回来时手里拿着个信封。她走到陆梅面前，把信封轻轻放在桌上："妈，给你。"
陆梅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纸币，三张五十的，三张十块的，正好180块。"这钱哪来的？"
"我兼职赚的。"晓彤的声音有点小，却很清晰，"上次帮高三的学姐拍写真，她们今天结钱了。180块。"
陆梅的手一抖，钱差点掉在地上。"你......你不是说只是帮同学忙吗？怎么还收钱了？"她知道晓彤喜欢摄影，经常帮同学拍照，但从没想过女儿会用这个赚钱。
"学姐说我拍得好，非要给的。"晓彤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妈，我知道你最近缺钱......"
"谁说我缺钱了？"陆梅的声音有点硬，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酸又疼。女儿才多大，就开始操心家里的开销了。她把钱推回去，"这是你的钱，自己留着买相机配件。"
"妈！"晓彤突然提高了声音，把钱又推回来，"这钱你必须拿着！我算过了，你手里的钱加上这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二十年哑妻 正好够交电费。"
陆梅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那张催缴单了。"晓彤的眼睛红红的，"妈，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把钱塞进陆梅手里，用力按了按，"157加180，337块，够了，还能剩下17块买斤鸡蛋。"
陆梅看着手里的钱，崭新的纸币上还带着女儿的体温。她突然说不出话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别过头，假装整理桌上的绣线："你这孩子......"
"妈，别难过。"晓彤轻轻抱了抱她的腰，"等我以后学好了摄影，能赚更多钱，到时候就换个大店面，让你舒舒服服地绣活。"
陆梅拍了拍女儿的手，喉咙发紧："好，妈等着。"
那天晚上，晓彤睡熟后，陆梅又来到车库。她把那337块钱仔细地包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准备明天一早就去交电费。桌上，那张被她藏起来的催缴单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摆在了显眼的位置，"320元"那几个黑体字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她心上。
她拿起催缴单，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又看。320块，像个拦路虎，差点让她这个月过不去。可看着女儿那180块钱，她又觉得没那么难了。
陆梅突然想起什么，从绣线笸箩里找出紫色、绿色和黄色的线，又翻出一块没用过的米白色细棉布。她把催缴单铺在布下面，用铅笔轻轻描出"320"这三个数字的轮廓，然后拿起绣花针，穿好紫色的线。
她要把这三个数字绣成一串葡萄。
一针一线，她绣得格外认真。"3"的曲线正好绣成葡萄藤，缠绕着向上；"2"的上半部分和"0"就变成一颗颗的葡萄，用深浅不同的紫色绣出立体感，再用黄色的线绣出葡萄皮上的光泽，最后用绿色的线绣上几片叶子。
绣到半夜，一串水灵灵的葡萄渐渐成型。颗颗，粒粒晶莹，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滴出水来。原来的"320"己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只有一串生机勃勃的葡萄，挂在那块棉布上，透着股子丰收的喜气。
陆梅看着这串葡萄，突然笑了。生活就像这张催缴单，总有各种各样的缺口和难题，但只要肯用心，总能找到填补的办法。就像这串葡萄，本来是让人烦恼的数字，绣着绣着，就变成了希望的样子。
她把绣好的葡萄布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打算以后缝在晓彤的书包上。她想告诉女儿，生活里的那些困难，就像这"320"，看着吓人，但只要勇敢面对，总能把它们变成美好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落在桌上的刺绣绷子上，落在散落的绣线和那串葡萄上。陆梅伸了个懒腰，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明天交了电费，就又能安安心心地绣活了。她还有很多订单要赶，还有女儿的新球鞋要买，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呢。
她关掉车库的灯，锁好门。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来，暖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梅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又摸了摸心里那串沉甸甸的葡萄，脚步轻快地向家走去。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那些困难就像昨天的月光，看着清冷，天亮了，就什么都不怕了。而她的针线，不仅能绣出花花草草，还能缝补生活的缺口，绣出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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