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太阳己经有了些力道,透过车库顶上的铁栅栏,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陆梅坐在靠窗的小马扎上,手里捏着根极细的钢针,正给一块米白色的真丝衬衫补洞。针脚细得像蚊子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补好的地方平平整整,和周围的布料融为一体。
“梅丫头,你这手艺真是神了。”刘婶举着块刚绣好的枕套凑过来,上面绣着对戏水的鸳鸯,针脚虽然算不上精细,却也周正,“这么小的洞,你咋补得跟没破过一样?”
陆梅抬头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活计:“真丝这东西娇贵,得顺着它的纹路来,针脚密点,线色选得近点,就看不出来了。”她指着衬衫上的破洞,“你看这地方,是被烟头烫的吧?边缘都硬了,得先用药水软化一下。”
“可不是嘛,”刘婶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啊,穿衣服不知道爱惜,这么好的料子,烫个洞就扔,多可惜。”
正说着,车库门被推开了,张婶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她穿了件花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好,露出里面的红背心,手里还扇着把大蒲扇。
“梅丫头,忙着呢?”张婶的声音又尖又亮,像个破锣,“我上次放你这儿的衬衫,补好了没?”
“好了好了。”陆梅赶紧把手里的衬衫叠好,放进旁边的塑料袋里,“张婶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
张婶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上次就因为陆梅给她绣的寿屏晚了半天,她在车库门口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子,说陆梅“眼里没人”、“赚了钱就忘了本”。要不是王老师出来打圆场,指不定要闹成啥样。
陆梅从里屋拿出个纸袋,递给张婶:“您看看,补得还满意不?我特意找了跟您这衬衫颜色最接近的线,不仔细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婶就一把抢过纸袋,掏出里面的衬衫抖开。当她的目光落在衬衫的袖口时,突然“哎呀”一声尖叫,声音大得吓了陆梅和刘婶一跳。
“我的妈呀!这是咋回事啊!”张婶举着衬衫,手抖得厉害,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我这衬衫上的珍珠纽扣呢?那可是我闺女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一颗就值好几百!”
陆梅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过去看。衬衫的左袖口上,果然少了一颗珍珠纽扣,只剩下个小小的针孔,周围的布料还有点拉扯的痕迹。
“不可能啊张婶,”陆梅皱起眉头,“我昨天补完还检查了一遍,纽扣都好好的,一颗不少啊。”她清楚地记得,这颗珍珠纽扣圆润,上面还有层淡淡的光泽,她当时还特意小心地避开了纽扣,生怕给蹭掉了。
“你说不少就不少?”张婶把衬衫往陆梅面前一摔,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气,“我送来的时候好好的,放你这儿补了几天,纽扣没了,你还想赖账?”
“我不是赖账,”陆梅捡起衬衫,仔细检查着那个针孔,“您看这针孔周围,有被硬拽过的痕迹,不像是自然脱落的。”
“我不管!”张婶叉着腰,嗓门又拔高了八度,“反正纽扣是在你这儿没的,你就得赔!这颗纽扣是我闺女花五百块买的,你今天必须赔我五百块!”
“五百块?”刘婶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张婶,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一颗纽扣哪能值那么多钱?”
“你懂个啥!”张婶白了刘婶一眼,“这是进口的珍珠纽扣,可不是菜市场买的塑料疙瘩!少一分都不行!”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想贪小便宜,把我这好纽扣给换下来了!”
“你咋能这么说话呢?”陆梅的脸也沉了下来,手里的衬衫被攥得变了形,“我陆梅虽然是个离婚女人,做点小生意糊口,但还不至于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谁知道呢?”张婶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背地里干了啥勾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好东西!”
周围路过的邻居听见争吵声,都围了过来,扒着车库的铁栏杆往里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是咋了?又吵起来了?”
“好像是张婶的衬衫纽扣没了,让梅丫头赔呢。”
“五百块?一颗纽扣这么贵?”
张婶见来了围观的人,闹得更凶了,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我的命咋这么苦啊!穿件好衬衫吧,纽扣还被人偷了!这可是我闺女孝顺我的东西啊……”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用眼睛瞟着陆梅,看她有啥反应。
陆梅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白了。她知道张婶是故意找茬,可现在纽扣确实没了,她百口莫辩。五百块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差不多是她辛辛苦苦绣一个星期才能赚到的钱。
“张婶,您先别激动,”陆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说说,这纽扣真不是我拿的。要不这样,我给您配一颗差不多的纽扣,您看行吗?”
“不行!”张婶一口回绝,“我就要我原来的那颗!你赔我五百块,我自己去买!”她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陆梅脸上,“今天你不赔钱,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让大家都看看你是啥样的人!”
就在这时,车库门被推开了,周晓彤背着书包走了进来。她刚放学,看到眼前的情景,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陆梅:“妈,咋了?”
“晓彤你回来了。”陆梅看到女儿,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声音都带了哭腔,“张婶的衬衫在咱们这儿补,少了颗纽扣,她非要我赔五百块……”
“啥纽扣这么金贵?”晓彤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走到张婶面前,眼神清亮,“张奶奶,您确定纽扣是在我们这儿丢的吗?”
“那还有假?”张婶梗着脖子,“我送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没了,不是在这儿丢的在哪儿丢的?”
晓彤没说话,转身走到车库角落,那里放着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是她前阵子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说是“防坏人”。她把连接摄像头的平板电脑拿过来,点开了昨天的录像。
“张奶奶,您看,”晓彤把平板电脑递到张婶面前,“这是昨天下午您来取衬衫时的录像。”
视频里,张婶拿着衬衫翻来覆去地检查,手指在袖口的珍珠纽扣上抠了好几下,嘴里还嘟囔着:“补得还行……就是这纽扣有点松了……”然后她把衬衫叠好放进纸袋,转身走出车库。在车库门口,视频清楚地拍到,张婶悄悄把那颗珍珠纽扣拽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周围的邻居都看呆了,议论声一下子变了调。
“我的妈呀,原来是她自己拽掉的!”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为了讹钱,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怪不得要五百块呢,原来是早就想好的!”
张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接着又变得惨白,她伸手指着晓彤,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张奶奶,”晓彤把平板电脑收起来,语气平静,“我们本来不想把这事闹大,可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妈每天辛辛苦苦绣活,赚的都是干净钱,不容易。”
陆梅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晓彤会装监控,更没想到这段录像会这么清晰地拍下真相。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张婶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脸上挂不住了,也顾不上哭嚎了,抓起地上的衬衫,狠狠瞪了陆梅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挤出人群:“呸!什么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
“站住!”刘婶突然喊了一声,几步追上去,从地上捡起个东西,往张婶面前一递,“你看看这是啥!”
那是颗圆润的珍珠纽扣,不知道是从张婶的裤兜里掉出来的,还是她刚才慌慌张张没拿稳掉在地上的。
张婶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一把抢过纽扣,捂着脸就跑,连头都没敢回。
周围的邻居哄堂大笑,议论着散开了。
“梅丫头,没事了吧?”
“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下次别理她!”
“还是晓彤聪明,装个监控,看谁还敢来捣乱!”
陆梅看着女儿,眼里含着泪,却笑了出来:“你这孩子,装监控咋不跟我说一声?”
“说了您肯定不让啊。”晓彤吐了吐舌头,帮陆梅擦掉脸上的泪痕,“上次张婶在小区群里说您坏话,我就觉得她不怀好意,怕她再来找茬,就用我拍写真赚的钱买了个监控。”
刘婶也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差点就让她讹走五百块。还是现在的孩子聪明,知道用这高科技玩意儿。”
陆梅把那颗从地上捡起来的珍珠纽扣擦干净,放在手心。阳光下,纽扣泛着柔和的光泽,却像是带着股子邪气。她把纽扣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这种人的东西,咱不要。”
夕阳透过铁栅栏照进来,把车库里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陆梅重新坐下,拿起针线,想继续刚才没绣完的活,可手还在微微发抖。
晓彤走过来,给她倒了杯温水:“妈,别生气了,不值得。”
“我不生气,”陆梅喝了口水,心里暖暖的,“我就是觉得,咋会有这种人呢?为了几百块钱,连脸都不要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妈这么实在的。”晓彤坐在她旁边,拿起一块布料,学着她的样子穿针引线,“以后咱们有监控,谁也别想再来讹咱们。”
陆梅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她长大了,懂事了。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女儿,可现在,女儿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反过来保护她了。
刘婶在旁边收拾着散落的线头,嘴里念叨着:“这下好了,有了这监控,看谁还敢来捣乱。张婶这脸可丢尽了,以后在小区里都抬不起头了。”
陆梅笑了笑,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钢针穿过布料,留下细密的针脚,像是在缝合生活中那些不期而遇的破洞。她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糟心事,但只要她和女儿在一起,心里有底气,手里有针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夕阳慢慢沉下去,车库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陆梅打开晓彤买的那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工作台,也照亮了她们母女俩平静而坚定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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