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阳光透过车库顶上的小窗,在地上投下一块亮晃晃的光斑。暖炉早就停了,墙角堆着的煤块蒙上了层薄灰。陆梅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根细针,正给块湖蓝色的缎子绣兰草。线是上好的蚕丝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针脚细密得像雨后的青苔。
“梅丫头,你看我这对鸳鸯绣得咋样?”刘婶举着块红布凑过来,布上的鸳鸯一个头大一个头小,脖子都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喜庆劲儿。她最近迷上了绣婚庆用品,说是小区里结婚的年轻人多,这个好卖。
陆梅放下手里的活,眯着眼瞅了瞅:“婶子,这鸳鸯的羽毛层次感出来了,比上次强多了。就是这眼睛,再用黑线点睛,就活了。”她拿起针,在布上空比划着,“你看,就这么一点,立马就有神了。”
“哎哎,我试试。”刘婶乐得满脸是褶,赶紧坐下摆弄她的针线。她的手比刚来时稳多了,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打个结,但针脚己经匀实了不少。上次她孙子过生日,她亲手绣了个围嘴,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据说孩子天天戴着不肯摘。
周晓彤趴在旁边的旧桌子上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她们,笔尖在练习册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桌角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王老师昨天送来的樱桃,红通通的,像一颗颗小玛瑙。
“妈,王爷爷今天咋没来?”晓彤剥开颗樱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可能家里有事吧。”陆梅低头继续绣兰草,针尖在缎子上穿梭,留下排细密的针脚,“他昨天说女儿要回来,说不定是陪女儿呢。”
王老师的女儿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每次回来,王老师都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念叨,一会儿说要做她爱吃的红烧肉,一会儿又说要去公园拍点花给她带回去。
正说着,车库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一股风卷着外面的杨絮灌了进来。陆梅抬头,看见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烫着时髦的卷发,脸上带着股怒气,手里还拎着个竹篮。
“你就是陆梅?”女人的声音又冷又硬,眼睛像淬了冰,上下打量着陆梅,像是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陆梅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王建国的女儿,王莉。”女人把手里的竹篮往地上一墩,发出“咚”的一声响,“我爸呢?让他出来!”
刘婶吓得手里的针都掉了,小声对陆梅说:“这不是王老师的闺女吗?咋这大脾气?”
陆梅还没来得及回话,王莉就几步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我爸一把年纪了,你勾引他干啥?是不是看上他那点退休金了?”
“你这话咋说的?”陆梅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我跟王老师就是邻居,他帮我看店,我付他工钱,啥勾引不勾引的,说话别这么难听!”
“难听?我看你做的事才叫难看!”王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外面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扒着铁栏杆往里看,“我爸退休金全贴你这破车库了吧?天天往你这儿跑,家里的事啥都不管,不是被你灌了迷魂汤是啥?”
“你可别瞎说!”刘婶忍不住替陆梅辩解,“王老师是好心,梅丫头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他就是过来搭把手,没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个捡垃圾的懂啥!”王莉瞪了刘婶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肯定是你们串通一气,想骗我爸的钱!”她说着,突然抓起地上的竹篮,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嚓!”
一篮刚煮好的鸡蛋摔在地上,蛋壳碎了一地,黄澄澄的蛋液流得到处都是,溅在陆梅刚绣好的兰草缎子上,像泼了滩脏水。几个没摔碎的鸡蛋滚到墙角,被路过的风吹得打晃。
“你干啥!”陆梅心疼地捡起那块缎子,上面的蛋液己经渗了进去,把好好的兰草染得一塌糊涂。她的手都在抖,不是吓的,是气的。这缎子是客户订的,说是要做件旗袍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明天就要取货。
“我干啥?我砸的就是你这狐狸精的窝!”王莉叉着腰,脸上带着股泄愤的得意,“我告诉你,离我爸远点!不然我饶不了你!”
晓彤吓得躲在陆梅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里含着泪,却咬着牙没哭出来。
就在这时,车库门又被推开了,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看见地上的狼藉和王莉嚣张的样子,脸“唰”地就白了。
“莉莉!你干啥呢!”王老师的声音又急又响,胸口剧烈起伏着。
“爸!你可来了!”王莉看见王老师,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看看这个女人把你骗成啥样了!家里的钱都被她骗光了,你还帮着她!”
“你胡说八道啥!”王老师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地上的碎鸡蛋和被弄脏的缎子,声音都带了哭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跟梅丫头就是普通朋友,我在这儿帮忙是我乐意,跟钱没关系!你咋就不信呢?”
“我咋不信?”王莉哭喊道,“你退休金卡都放她这儿了吧?不然你天天往这儿跑干啥?我妈刚走多久啊,你就耐不住寂寞了?”
“你给我闭嘴!”王老师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突然扬手给了王莉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莉捂着脸,愣住了,眼泪挂在眼眶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她长这么大,王老师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惊呆了,扒着栏杆的手都忘了动。
王老师的手还扬在半空,抖得厉害。他看着女儿通红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可更多的是愤怒和失望:“你妈在世的时候,最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你看看你现在像啥样子!我跟你妈过了一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梅丫头是好人,你咋能这么说她?”
“爸……”王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带着委屈和不解,“我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王老师的声音疲惫又沙哑,“你赶紧给我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二十年哑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王莉捂着脸,看了看王老师,又看了看陆梅,最后一跺脚,哭着跑出了车库。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也都慢慢散了。
车库里只剩下王老师、陆梅、刘婶和晓彤,还有一地的碎鸡蛋,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梅丫头,对不起,对不起……”王老师搓着手,满脸愧疚,话都说不囫囵了,“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王老师,没事。”陆梅深吸一口气,弯腰开始捡地上的碎蛋壳,“孩子也是担心你,没啥。”她的声音很平静,可刘婶看见她捏着蛋壳的手,指节都白了。
“咋能没事呢?”王老师也赶紧蹲下来帮忙,捡起一块蛋壳,又掉了一块,“她把你的东西都弄脏了……这得赔多少钱啊……”
“真没事,”陆梅把捡好的蛋壳放进一个空塑料袋里,“缎子我洗洗看,说不定还能补救。就算不能用,也怪我自己没放好。”
刘婶也赶紧帮忙收拾:“是啊王老师,孩子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她偷偷给陆梅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跟老人计较。
晓彤没说话,默默地拿来拖把,开始拖地上的蛋液。黄色的蛋液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像幅难看的抽象画。
王老师看着陆梅平静的侧脸,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知道陆梅不是不在乎,那缎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绣了快一个星期了,眼瞅着就要完工,被这么一折腾,心疼是肯定的。可她还反过来安慰他,这份气度,让他越发觉得愧疚。
“我……我明天给你买块新的缎子来。”王老师憋了半天,说出这么句话。
“不用不用,”陆梅赶紧摆手,“真不用,王老师。您别往心里去,这事就算过去了。”
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天己经快黑了。刘婶说家里有事,先走了。晓彤写完作业,也乖乖地坐在一边看陆梅摆弄那块被弄脏的缎子。
陆梅把缎子泡在一盆清水里,倒了点洗衣液,轻轻揉搓着被污染的地方。兰草的图案被蛋液浸得发乌,有些地方的丝线都黏在了一起,看着让人心疼。
王老师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一首没走,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陆梅搓洗缎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陆梅洗了半天,把缎子捞出来,用清水漂净,晾在车库门口的绳子上。湖蓝色的缎子上,还是留下了块淡淡的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疤。
“看来是救不回来了。”陆梅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赔,我一定赔。”王老师立刻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你说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王老师,真不用。”陆梅把他的钱包推回去,“做生意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就当是个教训吧。”她笑了笑,“再说了,您平时帮我们这么多忙,这点损失算啥?”
王老师看着陆梅的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知道陆梅不是客套,她是真的体谅他。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过意不去。
“那……那我明天给你送点鸡蛋来,就当是赔罪了。”王老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陆梅刚想拒绝,可看着王老师期盼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行啊,正好晓彤爱吃鸡蛋羹。”
王老师这才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特赦。他又坐了会儿,说了几句闲话,才慢慢悠悠地走了。
看着王老师落寞的背影,陆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能理解王莉的担心,毕竟她是个离婚的女人,王老师又是孤身一人,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可理解归理解,被那样指着鼻子骂,心里还是堵得慌。
“妈,你别难过了。”晓彤走过来,抱住陆梅的胳膊,“王爷爷的女儿就是个坏人,我们不理她。”
“傻孩子,她也不是坏人。”陆梅摸了摸女儿的头,“她就是太在乎她爸爸了,用错了方式。”她抬头看了看晾在绳子上的缎子,风一吹,轻轻晃荡着,“明天我再重新绣一块吧,就当是多练回手艺。”
第二天一早,陆梅刚到车库,就看见门口放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鸡蛋,个个都圆滚滚的,还带着点温度。篮子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王老师的字迹:“梅丫头,鸡蛋是新鲜的,你和晓彤补补身子。昨天的事,对不起。”
陆梅拿起一个鸡蛋,温温的,像揣着个小太阳。她叹了口气,把鸡蛋拎进车库,刚想找个盆装起来,就看见王老师站在车库门口,手里还捏着个布包,脸红红的,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梅丫头,我……”王老师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昨天去布店买的,跟你那块差不多,你看看能用不?”
陆梅打开布包,里面是块湖蓝色的缎子,质地和她那块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好点。她心里一暖,抬头看着王老师:“王老师,您这是干啥呀……”
“你就收下吧。”王老师把布包往她手里一塞,“不然我这心里一首不安稳。”他顿了顿,又说,“莉莉那边我己经说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就是不好意思来跟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陆梅把布包收好,“您让她别往心里去就行。”
王老师还想说点啥,陆梅突然指着篮子里的鸡蛋说:“正好,我今天早上做鸡蛋羹,您也来尝尝?”
王老师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哎,好,好。”
阳光慢慢爬高,照进车库里,把地上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陆梅在旁边的小炉子上蒸鸡蛋羹,王老师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晓彤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嘴角偷偷扬起个弧度。
鸡蛋羹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混着淡淡的绣线味,在车库里绕来绕去。陆梅知道,昨天的事就像那块被弄脏的缎子,虽然会留下痕迹,但日子总要往前过。针线能缝补破洞,时间也能抚平伤痕,只要人心是暖的,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新缎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心里己经想好了,这次不绣兰草了,绣点向日葵吧,金灿灿的,像永远朝着太阳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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