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总算有了点温度,透过车库顶上的小窗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陆梅坐在暖炉边,手里捏着根细银针,正给一块鹅黄色的绸缎绣缠枝莲。线是上等的苏绣线,滑溜溜的,得格外小心才能不打结。这是小区里李医生订的,说是要给刚出生的孙女做件小旗袍当满月礼。
“梅丫头,你看我这朵牡丹绣得咋样?”刘婶举着块红布凑过来,布上的牡丹开得张牙舞爪,针脚歪歪扭扭的,倒也有股子热闹劲儿。她现在每天来得比谁都早,说是在家待着浑身不得劲,非得摸会儿针线才舒坦。
陆梅抬头瞅了瞅,笑着点头:“越来越有样子了,婶子。你看这花瓣的层次,比上次分明多了。就是这花蕊,再用金线勾两针,就更精神了。”
“哎哎,我记住了。”刘婶乐得合不拢嘴,赶紧坐下摆弄她的金线,手指头还是有点抖,却比刚学的时候稳多了。她手背上的裂口基本长好了,陆梅给她的那管护手霜快用完了,昨天她自己去小卖部买了管便宜的,说是“不能总占你便宜”。
周晓彤趴在旁边的旧桌子上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她们,笔尖在练习册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桌角堆着几个刚做好的布偶,是给小区超市老板娘的,她说现在的小孩就喜欢这种手工绣的玩意儿。
“妈,下午放学我想去图书馆,行吗?”晓彤停下笔问,眼睛亮晶晶的。
“行啊,早点回来就行。”陆梅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针在绸缎上穿梭,留下排细密的针脚,“晚饭我给你留着。”
就在这时,车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风卷着外面的尘土灌了进来。陆梅抬头,看见弟媳张丽抱着她的小儿子,脸色灰扑扑地站在门口,眼睛红肿着,像是刚哭过。
“嫂子……”张丽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怀里的孩子被风一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陆梅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活计:“弟妹?你咋来了?快进来。”她起身往炉子里添了块煤,“外面风大,别冻着孩子。”
刘婶也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们腾地方:“快坐快坐,我去倒杯水。”
张丽抱着孩子走进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煤气味跟着飘进来——她家住的老房子没通天然气,还在用蜂窝煤。她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一屁股坐在陆梅刚腾出来的小马扎上,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砸在孩子的棉袄上。
“嫂子,我实在没办法了……”张丽的声音哽咽着,话都说不囫囵,“阿伟他……他又惹事了……”
陆梅的心沉了沉。她这个弟弟阿伟,从小就不让人省心,长大了更是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前几年己经被他折腾进去不少钱,她妈就是被他们两口子气病的,到死都没闭眼。
“他又咋了?”陆梅的声音有点冷,不是不心疼,是实在被这对夫妻伤透了心。
“他……他跟人赌钱,输了五万块……”张丽抹了把眼泪,哭得更凶了,“人家刚才找上门来,说今天再不还钱,就……就卸他一条胳膊……”她抱着孩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嫂子,你现在当老板了,肯定有钱,你借我五万块,救救阿伟吧!不然他就完了!”
“我当啥老板啊……”陆梅赶紧去扶她,可张丽死活不起来,“我这就是个小绣活摊,赚的都是辛苦钱,哪有五万块?”
“不可能!”张丽突然拔高了声音,眼睛红得吓人,“我都打听了,你这生意好得很,一天能赚好几百!五万块对你来说不算啥!”她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她也顾不上哄。
刘婶在旁边看得首叹气,把水杯往张丽面前推了推:“大妹子,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吧,地上凉。”
“我不起来!”张丽梗着脖子,眼泪还在掉,“她不借钱我就不起来!阿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陆梅看着她撒泼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可看着她怀里哭得脸通红的孩子,又把火压了下去:“弟妹,我真没那么多钱。我这儿只有三万块,是晓彤下半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不能动。”
“三万也行!”张丽立刻接话,“先借我三万,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这钱不能借。”陆梅的语气很坚决,“这是晓彤的学费,一分都不能动。”她知道,这钱一旦借出去,就别想再要回来,而且只会让他们觉得她好欺负,以后变本加厉。
“陆梅你啥意思!”张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陆梅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看我们家倒霉,故意不帮?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阿伟帮你找工作,你能有今天?现在我们有难了,你就见死不救?”
“我没忘。”陆梅冷冷地看着她,“可我帮你们还的赌债还少吗?前前后后加起来快十万了吧?我妈临走前留的那点养老钱,都被你们拿去填窟窿了!”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怕,是心疼她妈,“我妈就是被你们活活气死的!”
“你胡说!”张丽被戳到痛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看你就是离婚了心里不平衡,见不得我们好!”她突然瞥见陆梅放在桌子上的存折,那是她昨天刚取完钱顺手放在那儿的。
“那是我的钱!”张丽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抓起存折就往车库外跑。
“你给我站住!”陆梅赶紧追上去,那存折里的三万块是晓彤的学费,绝对不能被她拿走。
“这钱现在是我的了!”张丽抱着孩子跑得飞快,嘴里还嚷嚷着,“就当是你赔我妈的!”
陆梅气得浑身发抖,拔腿就追。刘婶在后面喊:“梅丫头,慢点!”可她哪顾得上。
正是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张丽抱着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陆梅紧追不舍,嘴里喊着:“把存折还给我!那是孩子的学费!”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热闹,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这是咋了?”
“好像是抢钱?”
“看着像姑嫂俩……”
张丽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菜市场里面,那里卖鱼卖肉的多,地上又湿又滑。陆梅紧随其后,眼看就要追上了,在一个鱼摊前,她一把抓住了张丽的胳膊。
“你把存折还给我!”陆梅的声音又急又响,胸口因为跑得太急起伏着。
“我不还!”张丽使劲想甩开她,两个人拉扯起来,存折掉在地上,被泥水溅得脏兮兮的。
“你放手!”张丽尖叫着,用没抱孩子的手去打陆梅的脸。
陆梅偏头躲开,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张丽,你还有良心吗?那是晓彤的学费!你要是把这钱拿走了,她下半年就没法上学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你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了吗?就是被你们天天要钱逼死的!她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别再管你们,别再被你们拖累!”
周围的人都被陆梅的话惊住了,议论声更大了。
卖鱼的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手里还拎着把杀鱼刀,他看不过去了,朝着张丽吼道:“我说你这女人咋回事?人家孩子的学费你也抢?欺负人家寡妇带孩子不容易啊?”
旁边卖菜的大妈也帮腔:“就是啊,看着挺老实的,咋能干这种事?”
“听着像是赌钱输了,要拿人家孩子的学费去填窟窿……”
张丽被众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她看着陆梅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人指责的目光,抓着陆梅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了。
陆梅赶紧捡起地上的存折,上面己经沾满了泥水,她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掉得更凶了。那不是钱的事,是她这些年受的委屈,是她妈的不容易。
“嫂子……”张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愧疚,“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有困难可以想正经办法,”陆梅的声音还有点抖,“找份工作,好好干活,总能赚到钱。可你们总想着走歪门邪道,总想着靠别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把存折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这钱我不能借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陆梅转身就走,没再看张丽一眼。周围的人自动给她让开一条路,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走出菜市场,阳光照在身上,却一点都不暖和。陆梅找了个路边的石墩子坐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她不是铁石心肠,可她不能再被他们拖垮了,她得为晓彤着想,得为自己着想。
“妈……”
陆梅抬头,看见晓彤站在面前,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捏着个刚买的糖葫芦。
“你咋来了?”陆梅赶紧擦了擦眼泪,想挤出个笑,可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
“我在图书馆看见你跑过去,就跟过来了。”晓彤把糖葫芦递过来,“妈,你别难过了,那钱本来就不能借。”
陆梅接过糖葫芦,冰凉的糖壳贴着掌心,让她稍微冷静了点:“你不怪妈狠心?”
“不怪。”晓彤摇摇头,坐在她旁边,“舅舅舅妈太过分了,总想着占便宜。奶奶说过,帮人也要有底线,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陆梅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把她搂进怀里:“还是我闺女懂事。”
母女俩坐了一会儿,陆梅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回家,下午还得赶活呢。”
“嗯。”晓彤点点头,牵着陆梅的手往回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陆梅看着自己和女儿交握的手,心里暗暗下决心,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好好把晓彤养大,好好过日子。
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时,老板娘探出头喊:“梅姐,昨天订的那几个布偶好了没?”
“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拿。”陆梅笑着应道,脚步轻快了不少。
日子就像这手里的针线,难免会遇到打结的时候,可只要有耐心,总能一点点解开,绣出自己想要的样子。至于那些总想扯断线头的人,她总得学会,该放手时就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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