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厨房的窗缝漏进缕灰光，陆梅蹲在矮凳上，对着刺绣绷子穿针。昨天被玻璃碴划破的指尖还在渗血，碰到绷子上的丝线，疼得她猛地一哆嗦。
“咔嗒”，堂屋传来拖鞋碾地的声响——李桂兰起床了。
陆梅慌忙把绷子往案板上推，却看见块硬纸板压在绣线堆里，边缘被指甲掐得皱巴巴的，角上还沾着点金粉。是张相亲照，男孩穿件笔挺的衬衫，笑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油滑。
“表舅家的强子，下周六见面。”李桂兰倚着门框，下巴抬得老高，“彩礼二十八万，刚好帮你弟还房贷窟窿。”
陆梅攥着绣针的手沁出冷汗，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晓彤才二十二……”
“二十二还不嫁？等着当老姑婆？”李桂兰抢过绷子，照片拍在陆梅手背上，“你当年十九就嫁进来了，现在倒嫌女儿大了？”
绣针“当啷”掉在地上，陆梅盯着照片上的折痕——那是李桂兰方才掐出来的，指甲印深深嵌进纸里，像道永远消不掉的疤。她突然想起自己十九岁那年，李桂兰也是这样把周志强的照片拍在她绣绷上：“这小伙踏实，你嫁过去，保准不受苦。”
可婚后呢？周志强把工资卡锁进保险柜，李桂兰每天查她的账本，连买包盐都要汇报。
“妈！你又乱翻我东西！”周晓彤揉着乱蓬蓬的头发从次卧冲出来，睡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相机挂绳——那是她上周刚被李桂兰扔进垃圾桶的二手货，不知怎么又捡回来了。
“死丫头还学会藏东西了？”李桂兰扑过去抢相机，周晓彤猛地把照片抄起来，转身就往厨房跑。陆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火苗“腾”地窜起来——周晓彤把照片扔进了燃气灶，火舌舔着硬纸板，映得她眼睛发亮。
“你疯了！”李桂兰扑过去煽火，手背被燎出个泡，“这是你表舅的脸！你想断了周家的亲戚缘？”
“我没亲戚！”周晓彤把相机往怀里护，“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定，不用你们拿彩礼卖我！”
陆梅拽开两人，燃气灶的火己经把照片烧成黑蝴蝶，飘在油乎乎的灶台面上。李桂兰跺着脚骂：“好啊，养出个忤逆种！你妈当年要是敢这样，能嫁给志强？”
这话像把钝刀戳进陆梅心窝。她十九岁那年，爹躺在病床上求李桂兰：“我家梅子老实，能帮衬志强弟弟……” 她攥着嫁衣的边角，把“我不想嫁”咽进肚子里，换来的是二十年的忍气吞声。
“她喜欢的事，别逼她。”陆梅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绣线，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当年您逼我嫁，现在还要逼晓彤吗？”
李桂兰愣住了，随即发出尖笑：“你倒会拿话堵我！当年要不是我，你爹的医药费谁出？你弟能念大学？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翻旧账？”
陆梅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灶台沿。她想起前天晚上，弟弟打电话说“妈抢救费还差三千”，想起周志强钱包里的购物卡只剩八百，想起女儿藏在床垫下的两千块——原来她的人生，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二十年哑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早被标好了价码：爹的救命钱、弟的学费、女儿的自由……
“相机是我拍写真挣的！”周晓彤突然喊，“我给婚庆公司当跟拍，一场能赚两百！我能养活自己，不用卖彩礼！”
李桂兰的目光像把刀剜过来：“拍写真？你个女孩子家，穿得袒胸露背给人拍照？伤风败俗！” 抬手就要扇周晓彤，却被陆梅伸手挡住。
“啪”，耳光结结实实甩在陆梅胳膊上，火辣辣的疼。李桂兰还不解气，一脚踢翻矮凳：“就你惯出来的好闺女！整天买些没用的东西，那相机呢？我前天扔进垃圾桶了，怎么还在这？”
周晓彤的脸瞬间白了——原来她半夜偷偷把相机捡回来，藏在睡衣里，还是没逃过李桂兰的眼睛。陆梅看着女儿攥紧相机带的手，指节泛白，突然想起自己当年藏起的绣绷，也是这样被李桂兰翻出来，扔进灶膛烧成灰烬。
“妈，我求您了……”陆梅弯下腰，声音里带着颤，“晓彤喜欢摄影，就像我当年喜欢刺绣……”
“你还敢提刺绣？”李桂兰抓起案板上的绣绷，往地上狠狠一摔，竹框裂成两半，彩色丝线缠成乱糟糟的团，“你那破刺绣能挣几个钱？还不是靠我儿子养着！”
陆梅蹲下去捡绣绷碎片，指尖被木刺扎得生疼。绣绷上的牡丹才绣了半朵，花瓣边缘的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她十六岁时的作品，藏了许多年，还是被李桂兰翻出来踩在脚底。
周晓彤突然蹲下来，和她一起捡碎片：“妈，我们不绣了，以后我养你。” 声音哽在喉咙里，却坚定得像块石头。
李桂兰骂骂咧咧地走了，堂屋传来她给亲戚打电话的声音：“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疯……” 陆梅把碎绷子塞进垃圾袋，突然发现李桂兰刚才踩过的地方，露出半张照片角——是周志强和小雅的合照，被压在绣绷夹层里，边角泛着黄。
她想起昨天在周志强衬衫上发现的长发，想起那支失踪的珍珠发卡，胃里一阵翻涌。
“妈，你看！”周晓彤突然拽她袖子，指着灶台——刚才烧照片的地方，灰烬里露出个金属角，是枚变形的戒指，内环刻着“Z&L”。
陆梅认得这戒指，是她和周志强的结婚对戒，当年被李桂兰以“戴着累赘”为由收走，说是存进保险柜，没想到竟被扔进垃圾桶，和相亲照片一起烧成这样。
周晓彤把戒指捏在手里，戒指上的黑灰蹭得她掌心都是：“妈，这是你的戒指。”
陆梅接过戒指，冰凉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像块化不开的冰。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掉：“烧得好，烧得干净。”
那天中午，陆梅没做饭。周晓彤泡了两碗方便面，母女俩蹲在厨房地板上吃，油包溅在李桂兰的相亲照片灰烬里，混着那枚变形的戒指，像场无声的葬礼。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照在周晓彤藏在背后的相机上，照在陆梅指尖的木刺上，照在她们之间那碗只剩汤的方便面桶上——没有人说话，但陆梅知道，有些东西，烧碎了，反而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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