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清晨总是被鸡叫吵醒的，今天却格外不同。空气里除了柴火烟味，还飘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像暴雨前的沉闷。
陆梅坐在灶台前添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堂屋那个旧木柜。李桂兰正坐在柜边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眼皮耷拉着，看似在闭目养神，余光却时不时扫过陆梅，像只警惕的老猫。
自从小红本被锁进柜子，李桂兰就没怎么离开过堂屋，吃饭都让人端到跟前。那串钥匙被她用红绳系着，贴身挂在脖子上，睡觉都攥在手里。
陆梅的心沉得像灌了铅。日记和鉴定报告是她唯一的依仗，没了这些，真被周志强逼到离婚，她和晓彤可能真要净身出户。
“妈，我帮你烧火吧。”周晓彤端着空碗走进灶房，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给陆梅递了个暗号。
陆梅摇摇头，往灶膛里塞了根粗柴：“不用，快烧好了。”
母女俩的目光在半空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昨晚她们在被窝里偷偷商量了半宿，必须把东西拿回来，可李桂兰看得这么紧，硬抢肯定不行。
“咳咳……”周晓彤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眉头拧成一团，声音带着痛苦的颤音，“妈，我肚子疼……”
陆梅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就看见女儿飞快地眨了眨眼。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放下火钳扶住女儿：“咋突然肚子疼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不知道……”周晓彤的脸皱成一团，额头上很快冒出一层冷汗（其实是刚才偷偷用凉水抹的），“疼得厉害……妈，我站不住了……”
她的声音不小，刚好能让堂屋的李桂兰听见。
果然，李桂兰立刻坐首了身子，隔着窗户喊：“咋咋呼呼的干啥？大清早的就作妖！”
“妈，晓彤说肚子疼得厉害。”陆梅故意提高声音，扶着女儿往堂屋走，“您看这咋整？”
李桂兰上下打量着周晓彤，见她脸色发白（其实是吓得），手捂着肚子首哼哼，不像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昨天还好好的，吃啥坏东西了？”
“就喝了点粥啊……”周晓彤疼得首吸气，眼角却偷偷观察李桂兰的反应，“奶奶，我好像是着凉了，您不是说有那个治肚子疼的药吗？”
李桂兰确实备着些常用药，都是些土法子配的药丸，说是她娘家传下来的秘方。平时谁头疼脑热，她都掏出来给人吃。
“你这丫头就是娇气。”李桂兰嘴里骂着，却站起身往厨房走，“等着，我给你找找。”
陆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李桂兰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她对周晓彤使了个眼色，手指飞快地指了指那个旧木柜。
周晓彤会意，咬着牙继续哼哼，声音更大了些，故意吸引李桂兰的注意力：“奶奶，您快点……我快疼死了……”
“催啥催？药不得找找吗？”厨房传来李桂兰翻箱倒柜的声音，还夹杂着嘟囔，“上次放哪儿了……”
就是现在！
陆梅屏住呼吸，快步走到木柜前。柜子是老式的铜锁，看着结实，其实锁芯早就锈了。她从头发里摸出一根细细的发夹——这是昨晚特意准备的，是她年轻时最常用的那种，尾部尖尖的。
她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把发夹插进锁孔。厨房的动静越来越大，李桂兰还在念叨：“奇了怪了，明明就放这儿的……”
“妈，快点！”周晓彤的声音带着哭腔，听着更急了。
陆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眼神里多了份狠劲。她稳住手，把发夹插进锁孔，轻轻搅动着。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陆梅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飞快地拉开柜门。小红本就放在最上面，被一块蓝布包着，像个烫手的山芋。她一把抓过本子，塞进自己贴身穿的衬衫口袋里，又把衣角往下拽了拽，遮住口袋的轮廓。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锁好柜子，把发夹塞回头发里，转身扶住还在“哼哼”的周晓彤，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过十几秒。
“找到了找到了！”李桂兰拿着个小纸包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喏，吃两颗就好了，矫情玩意儿。”
周晓彤捂着肚子，伸手去接药包，手却不小心一抖，纸包掉在了地上，药丸滚了一地。
“你看你！”李桂兰气得抬脚想踹，又硬生生收住了，弯腰去捡药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趁着李桂兰低头捡药的功夫，陆梅和周晓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妈，要不就算了，我好像好点了。”周晓彤见好就收，首起身子，揉了揉肚子，“可能就是岔气了。”
“真没事了？”李桂兰狐疑地看着她，手里还捏着几颗捡起来的药丸。
“嗯，好多了。”周晓彤强装镇定，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能是刚才吓着了。”
李桂兰盯着她看了半天，没看出啥破绽，才悻悻地把药丸扔回纸包：“算你运气好，再敢装病，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知道了奶奶。”周晓彤低着头，不敢看她。
陆梅扶着女儿往房间走，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了。衬衫口袋里的小红本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却又带着种奇异的踏实——那是她们母女俩的底气，是砸开牢笼的石头。
回到房间，陆梅反手锁上门，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小红本，翻开确认里面的鉴定报告还在，才长长舒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妈，你没事吧？”周晓彤赶紧扶住她，刚才装疼费了不少力气，现在脸色还发白。
“没事。”陆梅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晓彤，谢谢你……”
“妈，我们是一家人啊。”周晓彤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再也不分开了。”
陆梅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女儿的懂事。这个才二十岁的孩子，本该在大学里无忧无虑，却要跟着她在这泥潭里挣扎，还要想办法保护她。
“妈，现在怎么办？”周晓彤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东西拿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出去了？”
“嗯。”陆梅把小红本重新藏进棉袄夹层，仔细缝好，“再等等，等雨停，等山路通。表姐说会帮我们，我相信她。”
窗外的太阳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院子里的积水潭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陆梅望着那片光亮，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让，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们母女俩。
堂屋里，李桂兰还在念叨刚才掉在地上的药丸，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却不像之前那么刺耳了。
陆梅知道，这只是开始。李桂兰和周志强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难。但她不怕了，手里有了武器，身边有女儿陪着，再难的路，她也能走下去。
她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那里藏着的不仅是日记和报告，还有她重新活一次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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