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强的吼声像块石头砸在地上，震得堂屋的空气都发颤。他红着眼圈从地上爬起来，脚踝的疼也顾不上了，一瘸一拐地冲到陆梅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又尖又哑，带着被戳破的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妈做的这些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
陆梅没躲，任由那些唾沫星子落在脸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冷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凉得刺骨。
“我看你笑话？”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嘲讽，“周志强，我有什么可笑话你的？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很舒坦？”
“不然呢？”周志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得更高了，“你要是不知道，刚才能那么冷静？你把日记拍给我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就是故意的！你早就憋着坏呢！”
他越说越激动，把心里所有的混乱和愤怒都倒在了陆梅身上。他不敢怪他妈，不敢面对自己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的事实，就只能把气撒在这个最熟悉也最“好欺负”的女人身上。
“我故意的？”陆梅往前逼近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我故意嫁给你，故意给你当牛做马，故意看着你妈刁难我，看着你在外面找人？周志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二十多年，我在这个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也是你自找的！”周志强口不择言地吼道，“谁让你当初死气白赖要嫁过来？我妈早就说了，你这种女人就是图我们家条件！”
“图你们家条件？”陆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哭，是气的，“你们家有什么条件？当年要不是你妈拿着小雅的孕检单逼你，要不是她觉得我家彩礼少还能帮衬你弟，你能娶我？周志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俩，都是你妈手里的棋子！”
“你胡说！”周志强捂着耳朵往后退，像是怕听到什么真相，“我妈是为了我好！她就是怕我被人骗！”
“为了你好？”陆梅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周志强都愣了一下，“为了你好，就把你亲生骨肉弄没了？为了你好，就骗了你二十多年？为了你好，就拿着晓彤的亲子鉴定报告，拿捏了我整整二十二年！”
最后那个“二十二年”，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撞得周志强脑子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比纸还白，“什么亲子鉴定？晓彤怎么了？”
陆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块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夹着的那张泛黄的鉴定报告，甩在周志强面前的桌子上。
“你自己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妈当年就知道晓彤不是你的女儿！她把这个藏在日记里，动不动就拿出来吓唬我，说只要我敢离婚，就让你把晓彤赶出去，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周志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死死地盯着报告上“排除亲生血缘关系”那几个字。他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几次，才终于颤抖着拿起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晓彤怎么会不是我的……她明明……”
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晓彤从小到大的样子在他脑海里闪过，她倔强的眼神，她偶尔对他的依赖，还有昨天被他打了之后那绝望的表情……原来不是他想多了，不是他做父亲的不合格，而是从一开始，他就被蒙在鼓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最敬爱的母亲。
“你妈就是用这个，把我捆在这个家里的。”陆梅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疲惫，“她知道我在乎晓彤，知道我舍不得让她受委屈。这二十二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忍气吞声，看着你妈脸色过日子，看着你在外面胡来，就是怕她把这张纸甩出来，毁了晓彤。”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周志强的心上。
“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多少。”陆梅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声音沙哑，“也就是前几天，在阁楼里看到你妈的日记，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周志强，你以为我愿意过这种日子？你以为我不想离婚？”
周志强拿着报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报告的边角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他看着陆梅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眼底那深深的疲惫和绝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反驳，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梅说的那些，他不是没有察觉。妈对陆梅的刻薄，陆梅这些年的沉默隐忍，还有晓彤偶尔对他的疏远……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他一首选择视而不见，选择逃避，选择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陆梅“性子闷”“不会来事”。
“我……”他想说“对不起”，可这三个字堵在喉咙里，重得像块石头。
“你什么都不用说。”陆梅打断他，眼神里己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现在你知道了，该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吧。是接着帮你妈瞒着，还是……”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周志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那是我妈，她再不对也是为了我”，一个说“她骗了你二十多年，也骗了我二十多年，她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他看着桌上的日记和鉴定报告，又看看陆梅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突然觉得这二十多年像个笑话。他以为的幸福家庭，他以为的母慈子孝，全都是假的，是用谎言和算计堆起来的。
“不……这不是真的……”他猛地把报告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着，像是要把那些字踩没了，事情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我妈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你伪造的！陆梅，你这个毒妇，你就是想离婚，想分家产！”
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用指责和谩骂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和恐慌。
陆梅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踩着报告，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凉透了。她就知道，指望这个男人能承担什么，能醒悟什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周志强，”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志强耳朵里，“你妈是不是伪造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至于我，家产我会分，该我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要。但不是因为我贪财，是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是我这二十二年，用青春和委屈换来的。”
她顿了顿，看着周志强因为她的话而瞬间变得狰狞的脸，继续说道：“你也别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我要是想骗你，就不会等到今天。我要是想毁了你，早就把这些东西捅出去了。”
周志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像头斗败了的野兽，明明己经没了力气，却还想摆出凶狠的样子。
就在这时，李桂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和不耐烦：“吵什么吵？大清早的就不能让人安生！”
随着声音，李桂兰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堂屋里一片狼藉，儿子脸色铁青地站着，陆梅红着眼圈，地上还散落着纸页，顿时明白了什么。
“咋了这是？”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志强身上，“强子，你跟你媳妇嚷嚷啥？”
周志强看到他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指着地上的报告碎片吼道：“妈！她说你骗了我！她说晓彤不是我的女儿！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乞求，他多希望他妈能一口否定，能告诉他这都是陆梅的阴谋。
李桂兰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但她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死死地盯着陆梅，眼睛里像淬了毒的刀子。
“陆梅！”她厉声喊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你个搅家精！你对强子胡说八道什么了？！”
陆梅没看她，只是看着窗外。太阳己经升起来了，金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知道，真正的对峙，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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