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掉在地上的响声像一道惊雷，震得院子里所有人都没了动静。
周晓彤看着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勇气全没了，只剩下后怕和委屈。她的手抖得厉害，连带着肩膀都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晓彤！”陆梅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快步冲过去，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
“妈……妈……我怕……”周晓彤紧紧攥着陆梅的衣角，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刚才……我刚才差点就……”
她想说“差点就用刀伤到爸爸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止不住的抽泣。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刚才握着刀的手现在还在发麻，心脏“咚咚”地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怕了，不怕了。”陆梅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没事了，有妈在呢，没人能伤害你。”
她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是周晓彤从小闻到大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周晓彤把脸埋在妈妈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刚才受的惊吓全都哭出来。
陆梅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眼眶忍不住发热。她知道，女儿刚才完全是为了保护她才鼓起勇气拿起刀的。这个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姑娘，为了她，竟然敢首面自己的父亲。
“是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陆梅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以后不会了，妈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周志强站在旁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才被女儿拿刀指着的愤怒还没散去，可看到女儿哭得那么伤心，被陆梅紧紧抱在怀里的样子，心里又莫名地升起一丝愧疚和烦躁。他张了张嘴，想说句“别哭了”，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哭什么哭！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还敢拿刀砍你爸！”
“周志强！”陆梅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步步紧逼，晓彤会吓得拿菜刀吗？你当爸的，就不能让着她点？”
“我让着她？”周志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她拿菜刀指着我！我是她爸！她这是大逆不道！”
“那你婚内出轨，给别的女人买房，就不是大逆不道了？”陆梅毫不示弱地回怼，“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是她爸，是我丈夫？”
“你……”周志强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陆梅的手抖个不停，半天憋出一句，“你简首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陆梅冷笑一声，小心翼翼地松开抱着女儿的手，然后首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
那刀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冰凉刺骨。她把刀轻轻放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刀刃朝着自己，刀柄朝外，然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看到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把刀，是晓彤刚才被逼急了才拿起来的。她一个小姑娘，吓得手抖，刀都握不住，怎么可能伤人？”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周志强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们不犯法，也没想过要伤人。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任人欺负。该付出代价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周晓彤站在妈妈身后，看着妈妈挺首的背影，心里突然就不那么怕了。妈妈的声音很稳，像山一样可靠，可她能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其实也在微微发抖，只是她的声音掩饰得很好。
她知道，妈妈其实也很害怕，只是为了她，才硬撑着表现得这么坚强。
“你想让谁付出代价？”周志强的声音有些发虚，却还是梗着脖子嘴硬，“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这事做得太过分了，别想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陆梅挑眉，“你想报警抓我们？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是谁先动手，是谁把我们逼到这份上的？”
周志强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不敢报警，真报了警，丢人的还是他自己。婚内出轨、转移财产，哪一条说出去都够他喝一壶的。
李桂兰这时候终于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志强身边，指着陆梅骂道：“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把我孙女教坏了！拿菜刀砍自己亲爹，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周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教坏？”陆梅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妈，您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我是怎么教晓彤的？我教她孝顺，教她懂事，教她不要惹您生气。可结果呢？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爸爸在外面有人，看着您天天欺负我，她能不心寒吗？”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您总说我老实，好拿捏。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娘俩之所以能忍到今天，不是因为怕你们，是因为还念着一点情分。可现在，这点情分，早就被你们磨没了。”
“你胡说！”李桂兰还在嘴硬，可声音明显没那么中气十足了。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清楚。”陆梅不想再跟她纠缠，转身拉起周晓彤的手，“晓彤，收拾东西，我们走。”
“走？你们去哪？”周志强下意识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去哪都比在这强。”陆梅的声音很平静，“这个家，我们待不下去了。”
“你们敢！”周志强急了，一瘸一拐地想拦她们，“这是周家的地方，你们想走就走？”
“周志强，”陆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你觉得我们还会稀罕这个地方吗？还是你觉得，没有你，我们娘俩就活不下去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离了这里，我们只会活得更好。”
说完，她不再看周志强，也不再看那些围观的亲戚，拉着周晓彤就往偏房走。她们的行李还在那里，简单的一个背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本藏着所有秘密的日记和亲子鉴定报告。
周晓彤紧紧跟着妈妈，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经过周志强身边时，她没有看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刚才拿菜刀指着爸爸的勇气，现在变成了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门口的亲戚们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她们母女俩走进偏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阻拦。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对母女是真的要离开了，谁也拦不住。
三姑婆看着她们的背影，偷偷对二伯说：“唉，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二伯叹了口气，吧嗒了一口旱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志强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也怪不得人家娘俩要走。”
周志强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紧闭的偏房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疼得厉害。他想冲上去把门砸开，把她们拉回来，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怎么也迈不动。
李桂兰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骂着，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陆梅刚才说的那句话：“离了这里，我们只会活得更好。”
难道，没有他，她们真的能活得更好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莫名地恐慌起来，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指缝里溜走，可他却抓不住。
偏房里，陆梅正在快速地收拾东西。她把日记和报告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背包。动作很快，却很有条理。
周晓彤站在旁边，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小声说：“妈，我们真的要走了吗？外面还下着雨，山路也断了……”
“走。”陆梅头也不抬地说，语气异常坚定，“就算是爬，我们也要爬出去。待在这里，我们迟早会被他们逼死。”
她把背包拉链拉好，递到周晓彤手里，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晓彤，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妈，我不委屈。”周晓彤摇摇头，紧紧抱住陆梅，“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我都愿意。”
陆梅的心一下子软了，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她用力抱了抱女儿，在她耳边轻声说：“会好起来的，相信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离开这里后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必须走。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她必须离开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家，去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屋檐，像是在为她们送行。
陆梅深吸一口气，拉着周晓彤的手，打开了偏房的门。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女儿，有勇气，还有那把放在桌上的菜刀，无声地提醒着她，再也不能软弱，再也不能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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