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天气总是潮乎乎的，墙根儿上能长出一层绿茸茸的霉斑。陆梅正在工作室里熨烫刚绣好的桌旗，米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枝兰草，熨帖的热气里混着丝线的淡香。
“梅姐，这活儿真俊！”雇来的小李凑过来看，手里还捏着没绣完的杯垫，“我妈说要给她的老姐妹们都带一套，当伴手礼。”
“行啊，让她多介绍点生意。”陆梅笑着把桌旗挂起来，“中午想吃啥？我带你们出去吃。”
“梅姐做的炸酱面最好吃！”另一个女工王姐接话，手里的针线没停，“外面的馆子哪有你这手艺。”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叮铃叮铃响了。陆梅抬头一看，愣住了。
门口站着个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磨破了边，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是她弟弟，陆强。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找她。
“姐……”陆强的声音有点干，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陆梅。
“进来吧。”陆梅放下手里的熨斗，语气听不出喜怒。小李和王姐对视了一眼，识趣地拿起水杯：“我们去接点水。”
工作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陆强把蛇皮袋放在地上，袋子里滚出几个苹果，红扑扑的，上面还沾着泥。
“这是家里树上结的，给你捎几个。”他搓着手，手指关节粗得像小萝卜，指甲缝里黑黢黢的。
“坐吧。”陆梅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
陆强坐下，屁股只沾了个边，腰挺得笔首，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姐，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陆梅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修剪着线头。
“以前……以前总拖累你。”陆强的声音有点抖，“妈住院那会儿，我不该总催你要钱；你离婚那会儿，我不该怕被周家人埋怨，连个电话都不敢给你打；还有……还有以前总让你帮衬我还房贷……”
他说着说着，头低了下去，肩膀微微耸动着：“我不是人……你是我姐，我不光不帮你，还总给你添堵。”
陆梅手里的剪刀顿了一下。其实这些事，她己经不怎么想了。不是原谅，是懒得记了。人这辈子，心思就那么多，记了仇，就没地方装别的了。
“前阵子我去看妈了。”陆梅轻声说，“她坟头的草该除了，我顺便种了点月季，等天暖了就能开花。”
陆强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妈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说让你别委屈自己……”
“都过去了。”陆梅放下剪刀，看着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陆强赶紧说，“我把城里的房子卖了，还了债，回镇上开了个小杂货铺，挣得不多，但够花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二十年哑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跟我媳妇也说了，以后再也不跟你伸手要钱了，我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陆梅点点头。她其实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在乎的是那份心。以前他总觉得姐姐帮弟弟是天经地义，哪怕自己日子过得紧巴，也得先紧着他这个弟弟。现在他能说出这话，说明是真的想明白了。
“姐，你这刺绣真好。”陆强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作品，眼神里带着羡慕，“我媳妇说，想跟你学，她在家也没啥事干。”
“想学就来呗，”陆梅笑了笑，“我这正好办班，下个月初开课，让她来报名。”
“哎！好！”陆强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比刚才顺眼多了。
陆梅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纸箱子，里面装着些绣好的杯垫、书签，还有两块没裁开的绣布。“这些你拿着。”
“这……这太贵重了吧？”陆强慌忙摆手。
“不值钱的小东西。”陆梅把箱子塞给他，“杯垫书签你可以摆在杂货铺卖，说不定有人喜欢。这两块布，让你媳妇练练手。”她顿了顿，看着陆强的眼睛说，“好好干活，别再想着走捷径。日子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是等来的，也不是靠别人给的。”
陆强看着箱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绣品，眼圈又红了。他重重地点点头：“姐，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干，不让你再操心了。”
他拎着箱子站起来，又把那袋苹果往陆梅脚边推了推：“这苹果你一定得吃，甜着呢。”
“你走吧，路上小心点。”陆梅送他到门口。
“哎！”陆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姐，周志强……周志强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陆梅摇摇头，“他有他的日子，我有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强松了口气，“要是他敢再来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我饶不了他！”
陆梅被他逗笑了：“快走吧，别耽误了车。”
看着陆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陆梅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苹果，捡起来擦了擦，咬了一口。确实挺甜的，带着股阳光的味道。
“梅姐，你弟这是转性了？”王姐端着水杯回来，笑嘻嘻地问。
“谁还没个长大的时候。”陆梅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拿起熨斗，“来，咱们把那几幅桌旗熨完，下午快递要来取。”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陆梅的手上，落在那些五彩的丝线上。熨板上的兰草仿佛活了过来，在暖融融的空气里轻轻舒展着叶片。
陆梅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阳光和丝线混合的香味。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闻，因为里面藏着踏实和希望。
她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她不怕了。就像那些被绣进布里的花，不管经历多少针脚的穿刺，最终都会在阳光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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