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深夜的寒风吹在杨宇凡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怨愤。瘦猴那辆黑色桑塔纳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静静地停在他身边，车窗后那张带着虚假笑意的脸，充满了诱惑和危险。
“上车聊聊？说不定，我能给你指条不一样的路。”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钻进杨宇凡的耳朵。不一样的路？他现在只觉得张铎和龙叔给的路憋屈又窝囊！
警惕心被怨气冲淡，他咬了咬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烟味和皮革味。
瘦猴递过来一支烟，杨宇凡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瘦猴帮他点上火，看着他笨拙地吸了一口然后咳嗽，笑了笑。
“宇凡兄弟，货运站那一仗，你可是够猛的，我都听说了。”瘦猴开着车，慢悠悠地说，“可惜啊，拼得最凶，伤得最重，最后好处却全让别人捞了去。啧，我都替你不值。”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杨宇凡的痛处。他闷头抽烟，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龙叔老了，做事求稳，喜欢用听话的狗。”瘦猴语气带着挑拨，“那张铎，不就是会摇尾巴吗？真论胆色，论拼劲，他哪点比得上你？”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杨宇凡烦躁地问。
“没什么，”瘦猴耸耸肩，“就是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在有些人手下，金子也得被埋没。我们和盛就不一样，彪哥最看重有本事、敢打敢拼的年轻人。只要你有能力，钱、权、女人，要什么有什么，绝不像某些人，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杨宇凡的反应，见他眼神闪烁，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听说…宇凡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还在龙叔的场子里受了气？”瘦猴装作不经意地问。
杨宇凡猛地抬头：“你调查我？”
“哎，别误会。”瘦猴摆摆手，“南城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谁不知道？我就是替兄弟你抱不平。这样，我这儿有点小钱，你先拿着花，就当交个朋友。”他说着，从手扣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杨宇凡手里。
那厚度，远超龙叔上次的赏金，更别提他刚刚输掉的那些。杨宇凡像被烫到一样想缩手，但瘦猴强行按住了他。
“拿着！是兄弟就别见外。”瘦猴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以后要是有什么…嗯…龙叔那边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张铎他们有什么‘大计划’，随时可以找我聊聊嘛。朋友之间，互通有无，很正常。”
图穷匕见。这才是瘦猴的真正目的——用钱收买杨宇凡，让他做内应。
杨宇凡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明白了瘦猴的意思。这是背叛！背叛兄弟，背叛龙叔！
但…张铎的训斥、龙叔的冷落、吊着的胳膊、还有眼前这厚厚的、能让他立刻扬眉吐气的钞票…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
“我…我不能…”他声音干涩，想拒绝，但手里的信封却像有千斤重，让他无法立刻甩开。
“别急着拒绝。”瘦猴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想想看，你为他们流血卖命，得到了什么？再看看我们彪哥对手下兄弟多大方。你不必立刻做什么，就当多留个心眼，多条路。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找我。”
车子在一个僻静的路口停下。
“好了，我就送到这儿。宇凡兄弟，好好想想。是继续给人当枪使还挨骂，还是换个活法，自己当家做主。”瘦猴替他打开车门，笑容依旧。
杨宇凡魂不守舍地下了车，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信封，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桑塔纳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杨宇凡站在冷风里，久久没有动弹。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一边是多年兄弟情义和道上的规矩，另一边是巨大的诱惑和宣泄怨气的出口。
最终，怨恨和虚荣慢慢压倒了理智和义气。他狠狠地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碾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那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左右看了看，低着头，快步消失在巷弄的阴影里。
从这一刻起，毒蛇的毒液，己经悄然注入。裂痕，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漏洞。
……
仓库里，张铎一夜未眠。杨宇凡负气出走，迟迟未归，让他心烦意乱。
“迟然，派人去找了吗？”张铎揉着眉心问道。
“派了，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见人。”迟然脸色凝重，“铎哥，我总觉得心慌，宇凡这次反应太大，我怕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张铎明白。他也怕杨宇凡钻牛角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继续找。找到人，别硬来，好好带回来。”张铎吩咐道，心里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天亮时分，杨宇凡自己回来了。他看起来平静了许多，甚至主动跟张铎打了招呼。
“铎哥，昨晚…我冲动了，对不起。”他低着头，语气听起来还算诚恳。
张铎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除了些许疲惫，看不出异常。他叹了口气：“回来就好。胳膊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杨宇凡晃了晃吊着的胳膊，“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但张铎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杨宇凡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他看不懂的东西，一丝疏离和…闪烁。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龙叔那边没有新的指令，似乎还在观察。杨宇凡也变得异常“安分”，不再抱怨，也不再往外跑，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发呆，或者偷偷用一个新买的BP机发信息（他解释说是家里给买的）。
迟然私下找到张铎：“铎哥，宇凡那个呼机，我看过了，是最新款的，不便宜。他哪来的钱？”
张铎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证据，只能按捺住疑虑，让迟然多留意。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这天，龙叔突然召见张铎。
书房里，龙叔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小铎，有笔大生意。”龙叔示意他坐下，“一批紧俏的电子零件，从南边过来，价值这个数。”他伸出一个手掌。
五十万！在九十年代初，这绝对是天文数字。
“对方要求现金交易，地点在城西废弃的纺织厂。时间，明晚子时。”龙叔盯着张铎，“这笔生意很重要，不能出任何岔子。你带人去，阿强会带人在外围策应，确保万无一失。”
张铎心中一震，如此巨大的数额，龙叔竟然交给他？这是信任，还是又一个更严峻的考验？
“龙叔，对方底细清楚吗？会不会是和盛…”张铎谨慎地问。
“查过了，背景干净，是老关系介绍的。”龙叔语气肯定，“怎么，怕了？”
“不怕！”张铎立刻挺首腰板，“保证完成任务！”
“好。”龙叔点点头，“人手还是你挑，要绝对可靠。计划要周密，特别是交接和撤退路线，多想几种预案。”
从书房出来，张铎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召集核心西人，通报了任务。
听到如此巨大的数额，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五十万！”杨宇凡眼睛放光，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并不存在的信封。
“对方可靠吗？”迟然依旧谨慎，“地点选在废弃纺织厂，太偏了，容易出事。”
“龙叔说底细干净。”张铎沉声道，“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迟然，你立刻去摸清纺织厂周围所有的地形、路线，连一条狗道都不能放过！国民，挑最信得过的兄弟，要嘴严手狠的。凯荣，你负责盯着交易现场，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发信号。”
他看向杨宇凡：“宇凡，你胳膊有伤，这次…”
“我没事！”杨宇凡立刻打断他，语气有些急切，“这么大事，我怎么能不去？多个人多份力！我负责开车接应也行！”
张铎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那丝不安再次浮现，但此刻无人可用，而且他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相信兄弟。
“好。那你跟国民一组，负责外围警戒和应急开车。”张铎最终做了决定。
“是！”杨宇凡大声应道，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计划紧张地制定着。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确定最终行动方案后，杨宇凡借口上厕所，悄悄地躲进角落里，用那个新BP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明晚子时，城西旧纺厂，大鱼，五十万现金。”
信息的另一端，瘦猴看着BP机上显示的文字，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残忍笑容。
毒蛇，终于亮出了毒牙。一张针对张铎和龙叔的致命大网，正在悄然撒下。而浑然不觉的张铎，正一步步带领着兄弟们，走向陷阱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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