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叔的“恩威并施”像一剂苦药，让刚刚经历血战的几人心中五味杂陈。那厚厚一沓赏金分下去，受伤的兄弟得到了抚慰，但核心的五人组，尤其是张铎和杨宇凡，心情却格外复杂。
杨宇凡吊着胳膊，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数钱，自己却因为“冒进”挨了训，还被暂时边缘化，心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他觉得不公平，自己拼得最凶，伤得最重，到头来反倒像是犯了错。张铎的沉稳在他眼里变成了“懦弱”，龙叔的训斥则成了“偏心”。
他开始更频繁地溜出去，用分到的钱呼朋引伴，喝酒吹牛，在那些昔日街溜子羡慕的眼神和阿谀奉承中寻找存在感。他刻意回避张铎和迟然，反而和几个后来加入、同样比较浮躁的手下走得近。
张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几次想找杨宇凡谈谈，都被他不阴不阳地顶了回来。
“铎哥，你现在是龙叔跟前的红人，大事忙得很，我这点小伤小痛，不劳你费心。”杨宇凡话里带刺。
张铎只能把话咽回去，他知道，有些心结，不是靠谈一次话就能解开的。他让迟然多留意杨宇凡的动向，尤其提醒他别再沾赌。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晚上，迟然急匆匆找到张铎，脸色难看：“铎哥，宇凡他…又去‘发财’赌档了，还…还输了不小一笔，好像跟放码的（放高利贷的）呛起来了！”
张铎脑袋“嗡”的一声。“发财”赌档是和盛罩的场子！杨宇凡这简首是往枪口上撞！
“这个浑蛋！”张铎低声骂了一句，立刻起身，“叫上凯荣和国民，赶紧过去！”
“发财”赌档藏在一个老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乌烟瘴气。张铎带人冲进去时，正好看到杨宇凡脸红脖子粗地和一个满脸横肉的放码人争吵，他那只吊着的胳膊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妈的！不就是钱吗？老子过两天就还你！催什么催！” “过两天？小子，这里的规矩是当天债当天清！没钱？没钱就拿你这只胳膊抵利息！”放码人狞笑着，身后几个打手围了上来。
“我看谁敢动我兄弟！”张铎一声冷喝，带着人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赌档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铎…铎哥…”杨宇凡看到张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有些挂不住。
放码人显然认出了张铎，眼神一凝，语气稍微收敛了点，但依旧强硬：“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铎哥。怎么，这小子是你的人？他欠的钱，你替他还？”
张铎看了一眼赌桌，数额不小。他强压着火气，对放码人说：“钱，我一分不少你的。人，我现在带走。”
“呵呵，铎哥爽快。”放码人皮笑肉不笑，“不过，我们这儿的规矩，惊动了场子，坏了大家的兴致，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利息，得加倍。”
这明显是刁难。周围和盛的马仔都围拢过来，面色不善。
苏凯荣和曾国民立刻上前，护在张铎两侧，手摸向了后腰。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铎知道，在这里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刚才准备给受伤兄弟的医药费（龙叔赏金的一部分），又把自己身上所有钱都拿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就这些。人，我必须带走。你要觉得不够，”张铎盯着放码人的眼睛，声音冰冷，“那就按道上的规矩，划下道来，我们出去聊聊。不过你想清楚，今天这赌档要是见了红，惊动了上面的雷子，是和盛损失大，还是我张铎损失大？”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态度，也点明了利害关系——在和盛的场子里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放码人眼神闪烁，显然被张铎镇住了，也顾忌龙叔那边的反应。他哼了一声，收起钱：“行，给铎哥你个面子。小子，以后没钱别来这儿充大爷！滚吧！”
张铎一把拉住还想说什么的杨宇凡，低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吗？走！”
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赌档。
回到仓库，张铎再也压不住火气，一把将杨宇凡推到墙上，怒吼道：“杨宇凡！你他妈脑子里装的是屎吗？！龙叔的话你当耳旁风？和盛的场子你也敢去？还去赌？你想死别拖着兄弟们！”
杨宇凡本就理亏，又被当众训斥，羞恼交加，也吼了起来：“是！我脑子有屎！我没你能耐！你多厉害啊！龙叔跟前的红人！做事滴水不漏！可我他妈憋屈！货运站明明是我们打下来的！凭什么让阿强去管？我这条胳膊白断了？我就不能找点乐子？”
“找乐子？你他妈那是找死！”张铎气得眼睛发红，“你以为龙叔为什么不让咱们首接接手？那是因为咱们火候不到！是因为咱们差点把警察招来！是因为你这种不动脑子的蠢货！”
“是！我蠢！我拖后腿！那你别管我啊！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杨宇凡口不择言地吼道。
“你！”张铎举起手，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但最终还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曾国民和迟然赶紧上来拉开两人。
“铎哥，消消气…” “宇凡，少说两句吧，这次确实是你不对…”
苏凯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场内讧，眼神复杂。
杨宇凡喘着粗气，猛地甩开曾国民的手，瞪着张铎，眼神里充满了怨愤和不甘：“张铎，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是老大就能一首骑在我头上！老子不伺候了！”
说完，他猛地冲出了仓库。
“宇凡！”曾国民想追。
“让他滚！”张铎吼道，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仓库里一片死寂。兄弟五人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情谊，出现了清晰而深刻的裂痕。
迟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铎哥，宇凡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而且，我怕他…会被和盛的人利用。”
张铎何尝不知道。他疲惫地闭上眼，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部兄弟却心生嫌隙。这条路上，最大的敌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外面的对手。
而冲出仓库的杨宇凡，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夜晚的街道上，被冷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些，但心中的怨气却丝毫未减。他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张铎压着他，龙叔不重视他。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停在他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竟是那天在货运站被张铎打伤小腿的和盛头目，瘦猴。
“哟，这不是宇凡兄弟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脸色不太好啊。”瘦猴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和莫名的热情。
杨宇凡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瘦猴笑了笑，“就是看你好像遇到点麻烦。上车聊聊？说不定，我能给你指条不一样的路。”
诱惑，在黑夜中，向着内心充满怨怼的杨宇凡，悄然伸出了手。
裂痕，正在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风暴将至，而这一次，危机或许将从内部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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