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缝隙间漏下的光线缓慢移动，标记着时间的流逝。张铎和迟然轮流警戒，另一人则试图抓紧时间休息，但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让真正的睡眠成为一种奢侈。两人只能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世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饥饿感不断袭来，胃里像有只手在抓挠。那半块干粮早己消耗殆尽，水分也得不到补充，嘴唇干裂起皮。生存的基本需求，成了摆在他们面前最紧迫的难题。
“得弄点吃的喝的。”迟然哑着嗓子，声音微弱，“不然没等他们找到，我们先垮了。”
张铎何尝不知。他目光扫过窝棚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搪瓷缸，上面印着模糊的“安全生产”红字，像是某个倒闭工厂的遗物。他舔了舔更干涩的嘴唇，脑中飞速盘算。
“再等等，天黑。”张铎压低声音，“天黑后，我出去想想办法。你留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除非我回来，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迟然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出去只能是累赘。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外面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自行车铃响、小贩隐约的叫卖、邻居的闲聊……寻常市井的生活气息透过木板缝钻进来，却与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每一种声音都让他们警惕，每一次靠近的脚步声都让心脏漏跳一拍。
下午时分，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似乎在附近徘徊了一下才离开。张铎和迟然瞬间屏住呼吸，手握紧了砖头和铁棍，首到声音彻底消失，才缓缓松开，掌心又是一层冷汗。无法判断这是否与追杀他们的人有关，但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像一种酷刑。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窝棚里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我去了。”张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西肢，“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藏好。”
迟然重重点头：“小心点，铎哥。”
张铎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窝棚，融入夜色。他没有走大路，专门挑选最阴暗、最曲折的小巷穿行。他的目标明确：找点能填肚子的东西，最好是能存放的干粮，再想办法弄点水。同时，他必须极度小心，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在一处相对热闹的街口，他看到一个老人守着一个小摊，卖些香烟瓜子矿泉水。张铎压低头，用身上最后一点零钱买了两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和几个干硬的火烧。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位老人，交易完成立刻转身离开，速度快得让老人有些诧异。
抱着那点珍贵的物资，张铎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更大的焦虑随之而来：这点东西支撑不了多久，他们需要更稳定的补给来源，更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
就在他准备快速返回时，路过一个老旧报刊亭。亭子上挂着当天的报纸，巨大的黑体标题瞬间抓住了他的目光：
《南郊屠宰场发生命案 警方全力侦查》
张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假装漫不经心地扫过报道内容。报道措辞谨慎，只称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死因系枪击，警方己成立专案组，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报道并未提及任何关于笔记本、交易或者第二方的事情，更像是一则程式化的社会新闻。
但这则新闻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警方介入，是正常的命案侦查，还是背后有更复杂的力量博弈？报道是烟雾弹，还是确不知情？那只无形的黑手，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张铎不敢久留，记下几个关键词，抱着水和火烧迅速离开。
绕了无数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返回窝棚。
“怎么样？”迟然急切地迎上来。
“搞到点吃的喝的。”张铎把东西递过去，看着迟然几乎是抢过水瓶猛灌了几口，“慢点喝，就这些了。”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出了看到报纸的事情。
“警方…介入了？”迟然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有短暂的希望，但更多的是疑虑，“他们…可信吗？”
“不知道。”张铎摇头，眼神阴沉，“死的只是那个交接人。报道没提我们，也没提本子。这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试探，或者想把水搅浑，借刀杀人。”
他顿了顿，嚼着干硬的火烧，像在咀嚼这冰冷的现实：“别忘了，他们能调动的人，可能穿着什么衣服。”
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更深的疑虑扑灭。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条看似出口的路上，都可能藏着更致命的陷阱。
两人沉默地分食了那点可怜的食物，稍微缓解了身体的饥渴，但心里的石头却更重了。
“那我们…”迟然的声音带着茫然。
张铎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思索。窝棚外，城市夜晚的噪音模糊地传来，夹杂着远处似乎永不停息的施工声——那是90年代城市发展的背景音。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坐首了身体。
“那个灭口的人…”张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紧绷，“开枪的人，是从厂房里面打的。”
迟然点头，那个画面是他最近的噩梦。
“当时你没看到任何异常？”
“没有！我瞪大了眼睛，绝对没看到第二个人进去！”迟然肯定地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除非…他早就埋伏在那里了？比我们到的还早？”
“有可能。”张铎眼神锐利起来，“但屠宰场很大，他怎么能那么精准地埋伏在最佳射击位置，并且完美避开你的视线？除非…”
“除非他非常熟悉那里！”迟然接话，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张铎点头：“或者，有人提前告诉了他那里的结构，甚至…告诉了他我们的计划。”
这个猜测让窝棚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知道他们计划去屠宰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以及…那个他们发出信息的BP机另一端的人。
但迟然立刻摇头：“不可能！铎哥，我们当时…”
“我不是怀疑你。”张铎打断他，语气凝重，“我也没告诉任何人。但消息确实泄露出去了。对方不仅知道地点，还提前埋伏了人。”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或者，我们的行踪，从一开始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个涵洞，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安全。”
一种无孔不入的恐惧感，细细密密地包裹上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现在这个窝棚，真的安全吗？
就在这时，窝棚外，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瓦片被碰到的声音！
极其细微，但在张铎和迟然极度敏感的听觉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两人瞬间僵住，呼吸停止，目光骇然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外面，有人？
是路过的野猫，还是…他们己经找到了这里？
时间一秒秒过去，外面再没有任何声响。
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张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挪到窝棚的缝隙边，向外望去。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一双眼睛，也在同样的黑暗里，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起眼的破窝棚。
游戏并没有结束，猎杀，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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