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秋来得热烈。
苏夏站在锦官城的青石板路上，鼻尖萦绕着火锅的麻辣香。眼前的“蜀韵戏园”被梧桐叶染得金黄，门楣上“守铃堂”三个隶书大字被风雨磨得发亮——这是陈教授说的“守铃人”后裔的据点。
“苏姐，”小张举着相机走过来，镜头对准戏园的雕花木窗，“陈教授说，这里的主人姓杜，是杜甫的后人，也是‘净魂铃’的守护者。”
苏夏接过小张递来的油纸伞。伞面印着半朵芙蓉，与她发间的珍珠簪花纹如出一辙——这是陆远今早特意买的，“你说过，成都的秋天要打芙蓉伞。”
“陆队在吗？”她问。
“在戏园后院。”小张指了指垂花门后的竹林，“他说要等您一起见杜老板。”
苏夏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竹林里传来琵琶声，清越如山涧泉水。她循着琴声走去，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坐在石凳上弹琵琶。他的眉骨上有片淡疤，是去年在敦煌护她时被碎石划的；他的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像只猫——是陆远。
“阿远。”她轻声唤道。
陆远放下琵琶，转身对她笑：“苏夏，杜老板来了。”
戏园的正厅里，坐着位穿靛蓝旗袍的老太太。她的发间别着朵新鲜的芙蓉，眼尾点着胭脂，与沈阿昭在镜中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这位是杜阿婆。”陆远介绍道，“她是杜甫的第37代孙，也是‘净魂铃’的守护者。”
杜阿婆放下茶盏，目光落在苏夏颈间的三枚铃铛上：“小夏，你终于来了。”
苏夏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昭昭，成都的芙蓉开了，替我闻闻。”原来，母亲从未去过成都，却知道这里的桂花香。
“阿婆，”苏夏上前一步，“我在找‘净魂铃’。”
杜阿婆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个红漆木盒。盒面雕着并蒂莲，与周鸿的聘礼清单、沈阿昭的戏服如出一辙。打开后，里面躺着半枚青铜铃铛，铃身刻着“净魂”二字，背面是一行小字：“净魂非净念，守心方为真。”
“这是……”苏夏的声音发颤。
“是你曾祖母林昭的。”杜阿婆说，“她在锁魂前，把这半枚铃铛托付给我，说‘等苏夏来取’。”
苏夏接过铃铛。铃铛在她掌心发烫，像有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想起在苏州博物馆，陈教授说过“守铃人”有三铃：净魂、戏魂、引魂。前两枚她己寻得，唯这“净魂铃”，始终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阿婆，我曾祖母……”
“她是个好姑娘。”杜阿婆笑了，“她在戏班里唱《长生殿》，唱得比谁都好。后来遇到了周鸿，两人私定终身，说要一起唱到白头。”她的目光落在苏夏颈间的“归墟铃”上，“可惜，周鸿走了，她等了他西十年，最后把自己锁在了戏里。”
苏夏的心一揪。她想起在南京梅花山，沈阿昭的魂说“阿姐，唱吧”；在苏州旧宅，顾阿婆说“戏魂未散”。原来，所有的“守铃人”故事，都绕不开“等待”与“遗憾”。
“阿婆，”陆远突然开口，“杜老板，您知道‘净魂铃’的用途吗？”
杜阿婆点了点头：“‘净魂铃’是用来‘守心’的。它能锁住执念，也能护住真心。你曾祖母用它护了周鸿的魂，现在……”她望着苏夏，“该用它护你了。”
苏夏摸向颈间的三枚铃铛。归墟、戏魂、净魂，三枚铃铛在她掌心相触，发出清越的嗡鸣，像在应和一场跨越百年的对话。
“阿婆，”她轻声说，“我想唱完那折《长生殿》。”
“好。”杜阿婆笑了，“我陪你。”
戏园的幕布被小张拉开时，台下的掌声如潮。苏夏望着台下的观众——有白发苍苍的老戏迷，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有举着手机的外国游客，还有坐在第一排的陆远，眼尾微微下垂，像只猫。
“开始吧。”陆远的声音从台侧传来。他穿着月白长衫，手里捧着盏盖碗茶，热气在月光里散成白汽。
苏夏张开嘴，唱腔清越：“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台下的观众安静下来。有人跟着哼，有人红了眼眶。她看见杜阿婆坐在第一排，银镯碰在竹杖上发出轻响；看见陆远望着她，眼尾微微下垂，像只猫；看见小张举着摄像机，镜头里映出她的影子。
“问双星，朝朝暮暮，争似我和卿！”
唱到“埋玉”折时，苏夏的水袖扬起。她看见台下的观众里，有个穿月白戏服的姑娘在抹眼泪——是沈阿昭的魂，正从戏里走出来，替她唱完这折未完成的戏。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三枚铃铛在她颈间、腕间同时鸣响，像在应和一场跨越百年的戏。
月光爬上戏台的飞檐，把“蜀韵戏园”的木匾照得发亮。苏夏望着台下的观众，忽然明白：所谓“守铃人”，不过是替那些未能圆满的人，活成“完整的自己”；所谓“戏魂”，不过是把未唱完的戏，唱给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而她的“完整”，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圆满，而是所有“守铃人”的故事，在她这里，续上了新的篇章。
“苏小姐，”陈教授举着话筒走过来，“观众说，希望您能常来唱。”
苏夏笑着点头：“好。”她转头看向陆远，“陆队，你也来吗？”
陆远接过话筒，声音里带着笑意：“来。我给你打琴。”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蒂莲，在风里轻轻摇晃。
(http://www.220book.com/book/VVU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