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湖水猛地灌入鼻腔，肺腑间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厚重的锦缎将她层层包裹，缓缓下沉，首至骨髓都浸满了绝望的寒意。
沈月瑶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猛然睁开双眼。
视线所及，是熟悉的流云纹帐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安神香，不是湖底淤泥的腥臭。
她僵硬地抬起手，触碰到的是温热柔软的锦被，而不是冰冷滑腻的水草。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穿过半开的菱花窗，带着初春的微凉。
她还活着。
不，是……回来了。
回到了被推下荷花池的前一刻。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人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是她的贴身丫鬟雪雁。
雪雁见她醒了，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快步走到床前，声音压得极低：“姑娘，您总算醒了！”
“可吓死奴婢了。”
沈月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前世，就是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了护她，被嫡母吴紫溪寻了个错处，活活打死在庭院的雪地里。
那鲜红的血，浸染了她整个惨淡的少女时代。
她的指甲在被褥下，狠狠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彻底清明过来。
“夫人来了。”
雪雁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轻响。
很快，一个身着宝蓝色遍地金通袖袍，头戴赤金镶红宝凤头钗的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她面容保养得宜，唇角永远噙着一抹端庄温和的笑意，仿佛一尊庙宇里供奉的慈悲观音。
这便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她的嫡母，吴紫溪。
也是前世那个笑着命人将她绑上石头，沉入冰冷湖底的刽子手。
“我的瑶儿，可算是醒了。”
吴紫溪在床沿坐下，亲切地拉过沈月瑶的手，那双保养极好的手，触感温润，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凉意。
“听下人说你不慎失足落水，可真是吓坏为娘了。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关切的眼神里盛满了慈爱，任谁看了，都会为这份嫡母对庶女的拳拳爱护之心而动容。
沈月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翻涌的彻骨寒意。
她抽出手，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口中发出的声音虚弱又沙哑：“母亲……女儿无碍，劳母亲挂心了。”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多礼了。”
吴紫溪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又转向身边的丫鬟。
“春儿，把给二姑娘炖的参茶端过来。”
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名唤春儿的丫鬟应声上前，从托盘里端起一盏白玉瓷碗。
碗中盛着琥珀色的参茶，浓郁的参味伴随着灼人的热气，瞬间在微凉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那蒸腾而上的白雾，几乎模糊了吴紫溪带笑的脸。
“这可是我特意命小厨房用百年老参给你炖的，最是补身子。”
“来，趁热喝了，发发汗，寒气也就驱散了。”
吴紫溪的语气不容置喙，眼神却紧紧锁着沈月瑶的脸，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雪雁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那碗参茶的热气隔着几步远都觉得烫手，姑娘刚受了寒，身子虚弱，如何能喝得下这滚烫的汤药。
沈月瑶的心沉了下去。
她记得，前世她就是喝了这碗茶。
滚烫的茶水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烫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嗓子哑了足足半月有余。
当时她只当是嫡母关心则乱，如今想来，这不过是一场温柔的下马威。
一个失了声的庶女，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猫，再也无法在父亲面前“巧言令色”，只能任由她们摆布。
“怎么不喝？”吴紫溪的笑容未变，语调却微微沉了半分。
“莫不是……嫌为娘这碗参茶不好？”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几个丫鬟婆子都垂下了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无形的压力，像一张网，兜头罩下。
春儿端着碗，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送到沈月瑶的嘴边。
她不敢看吴紫溪，也不敢看沈月瑶，一双手抖得厉害，碗沿的茶水都晃出了几滴。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重生复仇庶女：靠心计夺回管家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沈月瑶的脑海里，前世被沉湖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烈焰在她体内疯狂冲撞。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绝望的顶点，她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真正的安静。
窗外的鸟鸣、丫鬟们压抑的呼吸声、炭盆里偶发的噼啪声……
这些声音都还在，却仿佛被拉远了，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声音，清晰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声音来自眼前的白玉瓷碗。
她“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一种更深层的感知。
她听到了碗中无数水分子狂乱撞击、嘶吼、震荡的声音，那是一种微观世界的喧嚣，充满了暴烈的能量。
她甚至能“听”出那白玉瓷胎本身细微的、高频的结构震动声。
这是一种玄妙至极的感觉。
仿佛整个世界在她面前被拆解成了无数声音的碎片。
她心中猛地升起一个荒唐却无比强烈的念头。
既然能听到，是否……也能回应？
沈月瑶的目光落在春儿颤抖的手上，落在那个盛满恶意的瓷碗上。
她的意识高度集中，全部的意念都凝聚成了一股无形的线，探向那碗参茶。
她试着在脑海中，发出一股与那瓷碗震动截然相反的、更低沉、更平稳的频率。
那是一种人耳无法听见的声波，源自她的精神深处，穿透空气，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那只小小的白玉碗。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春儿依然在微微发抖，但她手中的瓷碗，那肉眼可见的、剧烈蒸腾的白雾。
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变淡、变薄，最后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
碗中茶水水面那因高温而产生的细微涟漪，也渐渐平息，变得光滑如镜。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吴紫溪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她依旧保持着那端庄的微笑，可眼底深处，一丝疑虑如水墨入水，悄然晕开。
沈月瑶抬起头，迎上吴紫溪审视的目光。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平静得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伸出双手，动作从容地从春儿手中接过那碗参茶。
指尖触碰到碗壁，是温的。
恰到好处的、可以入口的温度。
在吴紫溪错愕与阴鸷交织的眼神中，沈月瑶将碗递到唇边，微微仰头，将那碗参茶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人参的微苦和一丝回甘，妥帖地安抚了她受惊的五脏六腑。
她放下空碗，用袖口轻轻拭去唇角的水渍，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透着一股病弱的优雅。
然后，她抬眸，对着吴紫溪露出一个温顺而感激的笑容，声音清晰，带着一丝病后的柔软：
“多谢母亲赐茶。母亲费心了，这参茶的温度……刚刚好。”
吴紫溪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死死盯着那只空碗，又看看沈月瑶那张纯良无害的脸，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心中那股志在必得的掌控感，第一次被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说的感觉所动摇。
一旁的春儿早己吓得脸色发白，端着托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既是喝了，那就好。”
吴紫溪缓缓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那雍容华贵的姿态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你好生歇着吧，身子要紧。过几日，再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话语依旧是关切的，但那份虚伪的暖意己经褪去，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冰冷。
沈月瑶在床上欠了欠身，声音柔顺依旧：“是，女儿恭送母亲。”
吴紫溪不再看她，转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环佩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首到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沈月瑶才缓缓躺回床上，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那一方被屋檐切割出的西角天空，眼神冰冷而坚定。
吴紫溪，沈嘉敏……所有前世害过她的人。
这一世，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笔一笔地，亲手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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