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账房,换了新主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歪歪扭扭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裳,脚下蹬着皂靴,手里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算盘。
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里啪啦”乱响,却不成章法。
他正是吴紫溪的娘家侄子,吴德。
一个下人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本账册呈了上去。
“吴管事,这是上个月的采买账目,您过目。”
吴德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放那儿吧。”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骨头都发出一阵脆响。
“这点小事,以后就不用来烦我了。”
“是……是……”
那下人连忙应着,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谁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吴管事,是夫人的亲侄子。
一个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草包。
刘管事倒台后,夫人便立刻将他安插了进来,接管了采买这个府中第一等的肥缺。
吴德随手翻了两页账册,只觉得头昏脑涨。
他“啪”的一声将账册合上,扔在桌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下人如蒙大赦,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吴德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了二郎腿。
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开始盘算着,该从哪里捞第一笔油水。
清秋苑内,一片静谧。
苏姨娘靠在床头,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沈月瑶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米粥,用勺子轻轻吹凉。
“母亲,再喝一点吧。”
“瑶儿,辛苦你了。”
苏姨娘看着女儿,眼中满是疼爱。
自从有了小厨房,她的饮食被照料得无微不至。
汤药也是沈月瑶亲手煎制,喝下去后,咳喘确实平复了不少。
沈月瑶为母亲掖好被角。
“母亲的身子还需好生调理。”
“我再为您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只是……”
她微微蹙起了眉。
“只是什么?”
“方子里有几味药材,颇为名贵,寻常药铺怕是没有。”
沈月瑶取出纸笔,很快写下了一张药方。
上面写着:百年老山参,天山雪莲,还有上好的鹿茸。
她将药方递给一旁的林嫂。
“你将这个,送到账房去。”
“让他们尽快采买回来。”
“是,小姐。”
林嫂接过药方,不敢耽搁,立刻去了。
账房里,吴德正对着一盘花生米下酒,喝得不亦乐乎。
林嫂走进去,恭敬地将药方递了上去。
“吴管事,这是我们二小姐为苏姨娘开的药方,请您过目。”
吴德斜着眼,接过药方,只扫了一眼,便嗤笑一声。
“哟?”
他将药方拍在桌上,声音里满是轻蔑。
“百年老山参?天山雪莲?”
“好大的口气!”
“一个不得宠的姨娘,也配用这么金贵的东西?”
林嫂垂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是二小姐的一片孝心,还请吴管事行个方便。”
“方便?”
吴德冷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要多少银子?府里的采买是有定额的!”
“如今府中各处都要用钱,哪有闲钱去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这是明摆着的刁难。
林嫂知道,他是吴紫溪的人。
“吴管事,苏姨娘病体沉重,实在是等不得了。”
“等不得?”
吴德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那就让她等着!”
“这采买的单子,如今都堆成山了!老太太院里的,老爷书房的,哪一样不比你们清秋苑的要紧?”
“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他拿起药方,随手往旁边一扔。
“放着吧。”
“等我把要紧的都办完了,有空了,再看你们这个。”
“吴管事……”
“行了!出去出去!”
吴德不耐烦地挥手。
“没看我正忙着吗!”
林嫂没有办法,只能躬身退了出来。
她回到清秋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月瑶。
沈月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一连三日,药材的事,杳无音信。
清秋苑的小厨房,送去的采买单,也如同石沉大海。
送去的米面,是陈年的。
送去的蔬菜,是蔫黄的。
连烧火的木炭,都换成了最劣质的黑炭。
吴德的刁难,己经摆在了明面上。
这一日,沈月瑶正在为母亲施针。
林嫂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色。
“小姐,这是最后一包药了。”
“府里现有的药材,己经用完了。”
“若是新的药材再不到,苏姨娘的药……就要断了。”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月瑶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动作沉稳。
“雪雁,照顾好母亲。”
她站起身,披上一件斗篷。
“林嫂,跟我走。”
“是,小姐。”
账房里,吴德正哼着小曲,欣赏着自己新得的一只画眉鸟。
沈月瑶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吴管事,好清闲。”
她的声音很冷。
吴德回头一看,见是她,先是一愣,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哎哟,这不是二小姐吗?”
他站起身,懒洋洋地拱了拱手。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月瑶径首走到他面前。
“我母亲的药材,为何迟迟没有采买?”
吴德眼珠一转,立刻叫起屈来。
“二小姐,您可真是冤枉我了!”
他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您瞧瞧,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再说了,您要的那几味药,实在是太过金贵稀有。我己经派人去城里最大的几家药铺问过了,都说没货,得从外地调呢!”
他一副“我己经尽力了”的无辜表情。
沈月瑶静静地看着他。
“京城最大的回春堂,与我们沈家有十几年的交情。”
“只要沈家开口,别说是百年山参,就是千年灵芝,他们也能在一天之内送到。”
“吴管事,你可曾派人去回春堂问过?”
吴德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没想到,这个深居简出的庶女,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这个……这个……”
他支支吾吾起来。
“回春堂的药材,价格太高……我这不是……想为府里节省些开支嘛……”
“节省开支?”
沈月瑶冷笑一声。
“我怎么听说,吴管事昨日才为自己院里添置了一套紫檀木的桌椅?”
“怎么听说,吴管事今早才采买了一只价值百两的画眉鸟?”
“为自己花钱,便不嫌价高。”
“为我母亲买救命的药,便要节省开支?”
“吴管ě事,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几句话,说得吴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有些恼羞成怒。
“沈月瑶!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可是采买管事!这府里的银子怎么花,我说了算!”
“我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才跟你客气几句!你别得寸进尺!”
“这么说,”沈月瑶的眼神,冷得像冰,“吴管事是不打算采买这药材了?”
吴德看着她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发虚。
他想起了自己姑母的嘱咐。
可以刁难,可以拖延,但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落下口实。
他眼珠又是一转,态度立刻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又换上了那副笑嘻嘻的嘴脸。
“哎呀,瞧二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
“我怎么会不采买呢?苏姨娘也是我的长辈,我心里也着急啊!”
他拿起那张被他扔在一边的药方,郑重其事地放在了面前。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
“二小姐您放心!我这就办!马上去办!”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最迟明日!明日一早,我保证把您要的药材,亲自送到清秋苑去!”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若是旁人,或许就信了。
但沈月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阳奉阴违。
嘴上答应得好听,行动上,却依然会百般拖延。
她知道,和他再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那我,便等到明日一早。”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吴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
“哼,跟我斗?”
他拿起那张药方,轻蔑地弹了弹。
“拖死你!”
回到清秋苑。
林嫂忧心忡忡。
“小姐,看那吴德的嘴脸,他明日定然不会送药来的。”
“我知道。”
沈月瑶的语气很平静。
她走到桌边,重新坐下,目光落在了棋盘上。
“他不过是姑母养的一条狗。”
“打狗,是吓不走主人的。”
林嫂急了。
“那可怎么办?苏姨娘的药……”
“不急。”
沈月瑶伸出手,将一枚黑子,从棋盘上缓缓拿起。
那黑子,代表着刘管事。
她将那枚黑子,扔回了棋盒。
然后,她又拿起另一枚新的黑子,放在了刘管事原先的位置上。
“采买的权力,是府里的经济命脉。”
她轻声说道。
“吴紫溪,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她凝视着那枚新的黑子,眼神里,寒光闪烁。
“想要打通这条生命线,光靠催促,是没有用的。”
“必须,再次出击。”
“必须,让这条狗,和他背后的主人,再一次感到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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