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拿着从清秋苑骗来的银子，当天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摆了一桌。
酒足饭饱之后，他又去了赌坊，潇洒了一整夜。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回到沈府。
刚进账房，一个相熟的管事便凑了上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吴管事，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吴德灌了一大口凉茶，没好气地问。
“清秋苑那边啊！”
那管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听说，苏姨娘服了您采买的药材后，病情大有好转呢！今儿一早，都能下床走动了！”
“真的假的？”
吴德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那些药渣子，还能治病？
“千真万确！”
那管事拍着胸脯保证。
“现在府里都传遍了！都说您吴管事有本事，能人所不能，连那种稀世奇药都能弄到手！”
吴德听着这番吹捧，顿时觉得浑身舒坦，飘飘然起来。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看来那个沈月瑶，还真是个不懂行的草包。
连药渣都当成了宝。
正在这时，林嫂的身影，出现在了账房门口。
吴德一见是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哟，这不是林嫂吗？”
他主动迎了上去，态度比上次热情了不知多少倍。
“怎么？又是来送采买单的？”
林嫂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喜色和恭敬。
她对着吴德福了一福。
“吴管事，您真是神了！”
“我们家苏姨娘，服了您采买的汤药，这病啊，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我们小姐说了，您是咱们清秋苑的大恩人！”
吴德听得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故作谦虚。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己。”
“吴管事您太谦虚了。”
林嫂从袖中取出一张新的单子，双手奉上。
“这不，小姐说了，得趁热打铁。”
“她又开了一副新方子，说是要彻底根治苏姨娘的病根。还请您……再辛苦一趟。”
吴德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眼睛就首了。
单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百年何首乌，五两。
“百……百年首乌？”
吴德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这玩意儿，可比那百年山参还要金贵，还要稀罕！
有价无市！
“是的。”
林嫂点点头，从怀里又取出一个厚厚的钱袋，放在了桌上。
“小姐说了，这味药，千金难求。”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是预付的定金。”
“只要吴管事能把药材采买回来，无论花了多少银子，我们清秋苑都认！”
“剩下的尾款，分文不少！”
“小姐还说了，此事若是办成了，另有重谢！”
五百两！
吴德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钱袋，仿佛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这个沈月瑶……
真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啊！
他的脑子里，贪念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故技重施！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上一次，他用几十两银子买的药渣，就换回来几百两。
这一次，若是再用同样的法子……
他仿佛己经看到，无数的银子正朝他飞来。
“咳咳。”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个……百年首乌，可不好找啊……”
“我们小姐说了，此事只能仰仗吴管事您了。”
林嫂的语气里，充满了信任和恳求。
“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这顶高帽子，戴得吴德舒舒服服。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一拍桌子。
“好！”
他拿起那个钱袋，揣进怀里。
“既然二小姐如此信得过我吴德，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把这事给办妥了！”
“二小姐就擎好吧！”
“那就有劳吴管事了。”
林嫂再次福了一福，目的达成，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吴德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沈月瑶啊沈月瑶，你等着吧。
等着我用那几两银子一斤的染黑了的薯块，来换你这真金白银！
当天下午，吴德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沈府。
他没有去任何一家正经的药铺。
而是径首钻进了京城西市一个最偏僻、最混乱的巷子。
巷子深处，有一家毫不起眼的铺子，连个招牌都没有。
一个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陈掌柜。”
吴德敲了敲柜台。
山羊胡老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
“哟，吴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少废话。”
吴德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有笔大买卖，你做不做？”
“哦？”
陈掌柜顿时来了精神。
“说来听听。”
吴--德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陈掌柜听完，眼睛都亮了。
“百年首乌？”
他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嘿嘿一笑。
“吴爷，您算是找对人了。”
“别说百年的，就是千年的，我这儿也能给您‘做’出来！”
“价钱？”
“老规矩，您出价的半成，归我。”
“太黑了！”
吴德皱眉。
“最多一成！”
“半成，不能再少了！”
陈掌柜摇摇头。
“吴爷，这回的货，可不好做。那薯块要找长得像的，还得用墨鱼汁和锅底灰反复浸染，火候最是难拿捏。您要得又急……”
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
最终，以两成的价格成交。
“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你来取货。”
陈掌柜阴恻恻地笑道。
“我保证给您做得天衣无缝，跟真的一模一样！”
“好！”
吴德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嘴巴严实点。”
“放心吧吴爷，我这儿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两人自以为这番交易，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却不知道。
就在他们头顶的房梁之上。
在他们看不见的空气之中。
一双无形的耳朵，将他们所有的对话，每一个字，每一声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清秋苑内。
沈月瑶静静地端坐着。
她的眼睛紧闭，脸色平静无波。
吴德与黑心商家陈掌柜的全部交易计划，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声波，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
薯块。
墨鱼汁。
锅底灰。
两成回扣。
三天后取货。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被她捕捉。
良久，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如同最锋利的刀锋。
鱼，己经彻底上钩了。
而且，还自己准备好了被烹煮的锅。
林嫂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她能感觉到，小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气息。
“小姐……”
“林嫂。”
沈月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去一趟锦绣阁。”
“找赵姨娘身边最得宠的那个丫鬟。”
林嫂一愣。
“找她做什么？”
“告诉她，我这里，有一个让她主子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得一大笔赏钱的好机会。”
“让她在三天后的申时，带着赵姨娘，‘恰好’路过西市的那条巷子。”
“巷子口，会有人接应她们。”
沈月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赵姨娘性子骄纵，最是爱看热闹，也最是藏不住话。”
“上次的点心事件，她被吴紫溪压了下去，心里一定还憋着一口气。”
“这一次，我要借她的嘴，把这场戏，唱给整个沈府的人听。”
林嫂的心头，猛地一跳。
她明白了。
小姐这是要……人赃并获！
而且，还要找一个分量足够的“见证人”，当场将吴德钉死！
“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
沈月瑶叫住了她。
“你再去一趟父亲的书房。”
“就说，我为母亲寻访到一位城外的神医。”
“三日后的申时，我会亲自去请。”
“届时，还需从府中支一辆马车，并请父亲派两名护院随行。”
林嫂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彻底明白了。
小姐这布下的，根本不是一张网。
而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绝杀之局！
她不仅要让赵姨娘当见证人。
她还要让父亲的人，亲眼看到吴德的龌龊交易！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
看他吴德，还如何狡辩！
看她吴紫溪，还如何包庇！
“小姐……您……您真是……”
林嫂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去吧。”
沈月瑶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天色渐晚。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一次，她要掀翻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采买管事。
她要的，是吴紫溪在这沈府之中，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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