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千道流死死地盯着叶昀,这不是武功上的胜负,而是身份和底牌的彻底暴露。
在这种级别的博弈中,一旦被人拿住了死穴,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想如何?”千道流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放弃了所有的伪装,也收起了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
眼前的少年,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江湖雏鸟。
叶昀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玩味和锋芒却尽数收敛。
他没有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条件,也没有趁机索要泼天的富贵。
他只是将桌上那本足以掀翻西北官场的账册,和那张足以让南镇抚司颜面扫地的名单,推到了一边。
“我对你的官职不感兴趣。”叶昀的语气平静,“对朝廷的赦免,我也不在乎。”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千道流:“但如果你们敢对华山做什么,你们最好掂量掂量。”
这不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千道流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说得出,就做得到。
叶昀身体微微前倾,气势再次笼罩了千道流。
这一次,无关武功,只关乎一段血海深仇。
他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埋藏了十八年的问题:“我只要一个答案——十八年前,大理无量山,叶家满门,是谁干的?”
轰!
如果说“指挥使大人”是一道惊雷,那这个问题,就是一把直接捅进千道流心脏的刀子!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到了一个他根本不愿意提及的人物。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映照着千道流脸上那副天人交战的神情。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此事牵扯太大。”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不是我这个级别能够触碰的。”
他抬起头,复杂的目光落在叶昀身上,那目光里有忌惮,甚至藏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我只能告诉你,此事与朝廷有关。但背后那个人如今,连我都惹不起。”
他看着叶昀那双写满了不甘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你若真想查,别指望任何人。
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往上爬吧。爬到足够高的位置,高到能让你亲手掀开那张底牌。”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却又像一扇窗,让叶昀窥见了一角深不见底的黑暗。
与朝廷有关。
连南镇抚司指挥使都惹不起。
够了。
叶昀不再追问,再逼下去,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反而可能把眼前这个唯一的线索彻底逼到对立面。
他靠回椅背,将所有的情绪都重新收回心底。
“好。”一个字,代表着这个话题的终结。
他重新将话题拉回了交易本身。
“剑,我可以给你。”
千道流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一百柄?”
“你想多了。”叶昀瞥了他一眼,“最多五柄。而且,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官。”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要你用等价的情报,或者我需要的东西来换。比如,某些失传的武功秘籍,或者,天材地宝的消息。”
这个条件,反倒让千道流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让他去触碰那个禁忌,其他的都好说。
以锦衣卫的情报网络,搜罗一些武功秘籍和奇珍异宝的消息,并非难事。
“可以。”千道流果断答应,“成交。”
“不过”叶昀话锋一转,“剑不在我身上。你得亲自去一趟华山,找我父亲,华山掌门岳不群去取。”
“华山?”听到这两个字,千道流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古怪起来。
他想起大供奉,曾经若有若无地提点过一句,江湖上有几个地方,几个人,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扰。
其中,就有华山。
这些年,他不是没派人去华山刺探过情报,但派出去的密探,全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当时他还以为是华山派藏了什么秘密,现在想来,那位大供奉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华山上,藏着一个连那位大供奉都极为忌惮的存在。
叶昀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拿起桌上的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封短信,折好,递了过去。
“把这个交给我爹,他自会明白。”
千道流接过那封信,入手很轻,却感觉重若千钧。
这封信,既是交易的凭证,也是一张“通行证”。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目光扫过桌上那个装着百年老山参和东珠的锦盒,脸上闪过一丝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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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差事,亏到姥姥家了。
“千户大人留步。”叶昀的声音再次响起。
千道流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叶昀施施然地走过去,将那个锦盒盖上,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拿起一颗鸽子蛋大小、流光溢彩的东珠,在指尖把玩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妹妹最近正念叨着,缺一件像样的首饰。我看这个就不错。多谢指挥使大人慷慨解囊了。”
千道流的脸彻底黑了。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对了,”叶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如此匆忙,可是沿海的倭寇闹事了?”
千道流一愣,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只能黑着脸点了点头。
叶昀沉吟片刻重新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既然是打倭寇,这二十瓶是我华山特制的金疮药,止血效果不错,你带去前线,就当我为抗倭出的一份力。”
看着那二十瓶药清单,千道流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虽然被坑惨了,但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这金疮药的奇效他是见识过的,在战场上,这就是二十条精锐的命。
“哼!”
千道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背影里充满了憋屈和狼狈。
房门被重重带上。
叶昀掂了掂怀里的锦盒,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
岳灵珊从门后悄悄探出头,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好奇多过了惊慌。
显然,刚才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哥”她走了出来,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叶昀笑着捏起那颗流光最盛的东珠,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温软的小手里。
“凉拌。终南山之行,照旧。”
他走到窗边,望着千道流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朝廷哼!”
兄妹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退了房。
离开户县前,叶昀却没急着上路,反而拉着岳灵珊一头扎进了镇上的集市。
“哥,咱们不是要去寻终南山吗?买这些做什么?”
岳灵珊看着叶昀熟练地跟一个屠夫讨价还价,买了两大块肥瘦相间的豚肉,又去鱼贩那挑了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满脸都是不解。
“去终南山也得吃饭。”叶昀将用荷叶包好的肉和鱼递给店家,让其帮忙处理干净。
“再说了,全真教都过去三百多年了,山里什么样谁清楚?想找到地方,不得先问问山下的地头蛇?”
他冲岳灵珊眨了眨眼:“空着手去问路,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岳灵珊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我懂了!哥你想用这些东西去换消息!”
叶昀笑了笑,没再多说。他当然不是简单地换消息。
买这些寻常的肉食,而非用银两,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免生灾祸。
半个时辰后,兄妹二人出现在了终南山脚下的刘蒋村。
这是一个靠山吃山的小村落,村里的男人大多是猎户出身。
叶昀寻了几个正在村口晒太阳、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人。
老人们看着叶昀和岳灵珊这两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眼中都带着警惕。
叶昀也不多话,只是将处理好的豚肉和鱼肉恭敬地放在他们面前。
“几位老丈,小子王腾,这是舍妹。”他拱手行了一礼,态度诚恳。
“我祖上本是这终南山人士,只因早年战乱,才背井离乡。
如今太平盛世,特携带家妹,前来祭拜先人,只是年代久远,早已找不到旧地,还望几位老丈能指点一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来意,又合情合理。
几个老人看着那冒着油光、香气扑鼻的豚肉,警惕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在这个年代,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顿肉。
其中一个身子骨最硬朗的老猎户,吧嗒了两下嘴,指了指身后一个正在劈柴的壮实后生。
“二蛋,你带这两位客官上山走一趟。”
“好嘞,爹!”那个叫王二蛋的年轻人憨厚地应了一声,放下斧头,便领着叶昀兄妹二人向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但王二蛋如履平地。一个时辰后,他指着前方一片被藤蔓和杂草覆盖的断壁残垣。
“客官,你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了。
听我爷爷说,这以前是座宫殿,叫什么全真教。后来就败落了。”
叶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曾经威震天下、号令武林的全真派宫殿,早已湮灭在岁月之中。
如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石阶和半截倒塌的石碑,在风中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
中午时分,三人返回刘蒋村。
叶昀再次向老猎户和王二蛋道谢,便带着岳灵珊离开了村子。
二人回到镇上,叶昀又采购了大量的干粮、油盐、火石,再加上从华山带来的、他自己特制的肉干和压缩饼,足够两人在山里消耗半月有余。
残阳如血,将兄妹二人的身影投在古老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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