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紫铜辇轿内,鸠摩罗唇角微扬,静静等待。
他以礼来访,对方以钟声回应,接下来,便该是青城掌门率众下山相迎的场面。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山道上悄无声息,除了风过松涛,再无半点动静。
又一炷香过去,依旧无人。
鸠摩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此行南下,自西安府起,横扫关中各大寺院。
无论是辩经还是论武,那些方丈住持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也绝不敢如此怠慢。
这青城派,好大的架子!
“仁波切,这青城山的人,不欢迎我们。”辇轿外,护法迦叶低声道。
“哼,佛道之争,古来有之。他们那点门户之见,以为贫僧看不出来?”鸠摩罗冷哼。
“他们不下来,那贫僧,便亲自上去!”
“迦叶、阿耶!”
“在!”
八名抬轿的红衣僧侣中,两名气息最是沉凝的护法僧人应声出列。
“开路!”
“遵法旨!”
一声令下,八名护法僧人放下沉重的紫铜辇轿,大步流星,直冲上山石阶。
山道陡峭,半山腰关卡处,十余名青色道袍的青城弟子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止步!”为首的弟子厉声喝道。
八大护法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站住!再往前一步,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话音未落,为首的护法迦叶身形一晃,未出拳掌,仅以肩部悍然前撞!
那青城弟子只觉一股山洪般的巨力袭来,手中长剑瞬间脱手。
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在身后三四名同门身上,滚作一团。
另外几名弟子又惊又怒,挺剑刺来。
八人结阵,便是一座移动的铁壁,蛮横地碾压而上!
他们的招式简单直接,拳、掌、肘、靠,可每一击都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浑厚内力。
青城剑法讲究轻灵巧妙,可在这等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精妙都成了笑话。
“砰!”
“当啷!”
“啊!”
惨叫与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
守山的青城弟子根本不是一合之将,转瞬间便被悉数打飞。
摔在路旁,虽未受致命重伤,却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鸠摩罗的队伍,就这么一路向上,势如破竹。
青城派,松风观主殿。
一名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声音惊惶:“观主!不好了!
山下来了一群番僧,已经打上山了!守山的师兄弟们都挡不住啊!”
殿内,一名身穿八卦道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道人,正端坐于蒲团之上。
此人正是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他睁开双眼,眸中并无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
“慌什么!天,还没塌。”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自有弟子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崭新的青色道袍。
“西域番僧鸠摩罗,贫道早有耳闻。一路从关中打到蜀中。
原以为他只敢在佛门里逞威风,没想到,竟敢把主意打到我道门祖庭的头上。”
余沧海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踱步到殿外,看着远处山道上不断溃败的弟子,眼神深处闪过一抹阴霾。
“传令,召集观内所有弟子,随我迎敌!”
“是!”
片刻后,当鸠摩罗一行人踏上主殿前的巨大广场时,眼前豁然开朗。
广场之上,余沧海一袭青色道袍,手持一柄刻有松纹的古剑,负手而立。
他身后,是“英雄豪杰”四大弟子,以及数百名青城门人,黑压压一片,剑拔弩张。
余沧海衣袂飘飘,面容肃穆,自有一派宗师气度。
鸠摩罗的八大护法正要上前,余沧海却只是轻哼一声。
他不出恶言,不摆架子,手腕一抖,松纹古剑瞬间挽出八朵剑花。
剑光闪烁,看似轻柔,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八名护法合击阵势最薄弱的节点上。
八名护法只觉手腕一麻,一股巧妙至极的劲力传来。
让他们彼此间的气机连接瞬间被切断,合击之势土崩瓦解,各自踉跄着退了两步。
这一手,举重若轻,精妙绝伦!
鸠摩罗见状,不怒反喜。
他挥手让护法退下,心中暗赞:“好精妙的剑法!好深厚的内力!
不愧是能教出‘罗人杰’那等人物的宗师!”
他从队伍中走出,双手合十,对着余沧海微微躬身。
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气,朗声开口:
“小僧鸠摩罗,久闻青城派乃天师道祖庭,余观主剑法通玄,威震西蜀。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僧不才,自西域而来,平生痴于武学。
愿与观主以武论道,印证所学,还望观主不吝赐教!”
这番话客气至极,姿态也放得极低。
可听在余沧海耳中,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着数百弟子的面,被人堵门挑战,他若避战,青城派的脸面何存?
他日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可他心里清楚,眼前这番僧能打穿关中佛门,绝非易与。
骑虎难下!余沧海心中念头电转:“此僧内力深不可测,不可力敌。
当以我青城精妙身法、剑招周旋,寻机以‘摧心掌’偷袭,或有一线胜机!”
打定主意,他脸上露出一副淡然出尘的笑容。
“大师远来是客,本该扫榻相迎。既然大师有此雅兴,贫道,自当奉陪。”
话音一落,场中气氛瞬间凝固。
余沧海手腕一振,松纹古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他脚踩奇异步伐,身形飘忽,欺身而上,一剑刺出!
青城绝学,《松风剑法》!
剑出,风起!松纹古剑嗡鸣,剑影抖出万千残像。
化作一片绵密的松针细雨,封死了鸠摩罗周身所有大穴!
鸠摩罗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他甚至未动用赖以成名的《火焰刀》,只简简单单抬起右手。
捏了个密宗大手印,向前一推。
掌风沉稳厚重,朴实无华。
“叮!”
一声轻响,余沧海那凌厉无匹的一剑,被轻描淡写地格开。
余沧海并不气馁,剑势一转,剑招连绵不绝,化作狂风中的松涛。
一浪高过一浪,将鸠摩罗全身都笼罩在剑影之中。
然而,鸠摩罗只站在原地,见招拆招。
他的一双肉掌,时而拍、拿,时而点、拨。
无论余沧海的剑法如何变幻,他总能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化解。
两人转眼已交手数十招。
广场上的青城弟子看得眼花缭乱,纷纷为自家掌门的精妙剑法喝彩。
可作为当事人的鸠摩罗,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咦?不对劲”
“这剑法虽算精妙,但剑意平平,招式之间匠气太重。
远不及那‘罗人杰’的剑法灵动诡异,更不具备那种勘破万物、直指本源的无上剑理。”
他哪里知道,余沧海此刻已是叫苦不迭。
他已将《松风剑法》发挥到极致,可对方就那么站着。
连脚步都未挪动分毫,就让他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手之感。
对方的掌力浑厚得可怕,每一次剑掌相交,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气血翻涌。
不能再拖了!
余沧海心一横,故意卖了个破绽,剑招慢了半分。
鸠摩罗果然上当,一掌拍来。
就在此时,余沧海眼中厉色一闪,左手松纹剑虚晃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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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泛起诡异的乌青之色,快如闪电,直印鸠摩罗胸口!
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摧心掌》!
此掌阴毒无比,中者掌力透体,摧心断脉,武道宗师也难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阴毒杀招,鸠摩罗脸上最后一丝期待,化为了冰冷的讥诮。
他依旧不闪不避,口中发出一声低沉梵唱,胸口肌肉猛然一鼓!
“砰!”
一声闷响,如同拍在坚韧的牛皮大鼓上。
余沧海的摧心掌结结实实地印在鸠摩罗的胸膛。
可预想中对方口喷鲜血、倒地毙命的场景并未出现。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从对方胸口传来,震得他整条右臂酸麻不堪,踉跄着退后两步。
“不对!完全不对!”
鸠摩罗心中的期待,彻底破灭。
“这掌力阴毒有余,后劲却严重不足,连我的护体神功都破不了!
此人实力,最多与那昭觉寺心灯在伯仲之间,甚至略有不如!”
“他怎么可能教得出‘罗人杰’那样的绝世奇才?!”
疑窦丛生,鸠摩罗再不留手。
那股被人戏耍的怒火,轰然爆发!
“喝!”
一声怒喝,鸠摩罗一步踏出,右掌全力拍出!
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火焰刀》!
炽热的刀劲扭曲空气,掌未至,一股焚山煮海般的恐怖威压已将余沧海死死锁定!
余沧海只觉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骇然失色,拼尽全身内力回剑格挡。
“轰!”
松纹古剑与肉掌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余沧海手中的长剑直接被震得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那股霸道绝伦的掌力透过剑身,狠狠轰在他胸口。
“噗!”
他如遭雷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向后倒飞。
重重摔在地上,手中那柄跟随他数十年的松纹古剑都险些脱手。
不等他挣扎,一道人影一晃,已出现在他面前。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
鸠摩罗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冷声质问:
“你门下,可有一名弟子,名叫‘罗人杰’?!”
被掐住脖子的余沧海,呼吸困难,脸色涨成猪肝色。
他看着眼前这张状若疯魔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隐瞒。
他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带着浓浓的川蜀口音:“有有罗人杰是是我滴四徒弟”
说着,他艰难地抬手,指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英雄豪杰”四大弟子中的“杰”,身材矮小。
贼眉鼠眼的罗人杰,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师师父弟子在”
鸠摩罗的目光,从手中提着的余沧海,转到眼前这个真正的罗人杰身上。
他对比着脑海中那个丰神俊朗、剑法超凡的身影。
再看看眼前这个猥琐矮小、实力不过三流的货色
一股被愚弄、被欺骗的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
“噗!”
他气得差点当场一口老血喷出来。
掐着余沧海脖子的手猛然收紧,真想一掌将这师徒二人都拍成肉泥!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里是天师道祖庭,杀了青城掌门,必然引来江西龙虎山天师府那个庞然大物。
他此行是为印证武学,非为与整个中原道门为敌。
想到自己一路南下,在千佛崖苦修。
实力大进,也并非毫无收获,心头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他松开手,将余沧海扔在地上。
“迦叶!”
“在!”
护法迦叶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在余沧海面前展开。
画上,正是叶昀与岳灵珊的画像。
余沧海剧烈地咳嗽着,看到画上那个俊朗的青年,连连摇头:“不不认得”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岳灵珊的画像上时,却愣了一下。
“这个女娃子有点眼熟”
他努力回忆,“对了!
前几年,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来蜀中办事,他身后跟着的女徒弟,就是她!”
华山派!岳不群!鸠摩罗猛然醒悟!
他又将那日叶昀所用剑法的诡异,以及那股精纯霸道的紫色内力描述了一遍。
余沧海一听,立即笃定地拍着大腿:
“没错!绝对是华山派!那紫色的内力,定是华山气宗的镇派神功《紫霞神功》!
只有华山掌门才能修炼!”
说到《紫霞神功》,余沧海眼中闪过贪婪与嫉妒。
真相大白!鸠摩罗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堂堂大雪山无上密宗当代“不动明王”,竟被一个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从华州到青城,千里迢迢,兴师动众,结果是一场天大的乌龙!
奇耻大辱!
但鸠摩罗毕竟是一代枭雄,他很快压下心中怒火。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看着一脸屈辱和愤恨的余沧海,忽然笑了。
“余观主,看来你与贫僧,都是被那华山派的竖子给算计了。”
“不过,贫僧此行,本就是为论道而来。
青城山作为天师道祖庭,小僧也是第一个拜访的非佛门门派。
想必,余观主不会介意,让贫僧借阅一下贵派的武学典籍,开开眼界吧?”
“你!”
余沧海气得浑身发抖,这番僧,打输了人,还要抢东西!
可看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身后八名虎视眈眈的护法,他又能如何?
形势比人强。
余沧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师不远万里而来,是我青城派的荣幸请!”
“人英,带大师去藏经阁!”
在“英雄豪杰”之首侯人英的带领下,鸠摩罗大摇大摆地朝着青城派的藏经阁走去。
看着鸠摩罗离去的背影,余沧海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屈辱和怒火。
“砰!”
他转身一记“摧心掌”,将旁边的一张太师椅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罗人杰!”他厉声喝道。
“弟子在!”
“等侯人英回来,你们师兄弟四人,立刻给我去华山!问问岳不群。
他华山派是什么意思!把脏水泼到同道上来,真当我余沧海是好欺负的吗?”
“是!”罗人杰领命而去。
支走了弟子,余沧海又秘密召来自己的独子余人彦。
“彦儿,你立刻动身,星夜兼程,去江西龙虎山,向天师府求援!”
“就说我道门同道,被西域番僧和华山派联手欺辱。
请天师府为我道门主持公道,给华山派施压!”
“是,爹!”
待儿子也离去后,整个广场只剩下余沧海一人。
他缓缓走进祖师堂,看着供桌上师父“长青子”的灵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这个在人前威风八面的青城掌门,此刻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师父,弟子无能几十年了,都没能为您老人家报仇”
“如今,就连同道也欺人太甚!此仇不报,弟子誓不为人!”
他的目光,阴狠地望向东南方。
那个方向,是福建,福州府。
一个在他脑海中盘算了多年,无比大胆、恶毒的计划。
在今日这份双重屈辱的浇灌下,终于破土而出,彻底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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