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福州城的夜,幽深死寂。
林振南拖着沉重如铁的双腿,终于从知府陈鸿渐那场名为“商议婚期”。
实则敲骨吸髓的宴席上,回到了福威镖局。
精神上的碾压,远比身体的疲惫更甚。
他几乎被架空了整个林家,才换来这一夕暂时的安宁。
只是,当他踏入镖局大门,却意外发现,本该空寂的院内,竟亮着火把。
下午那些领了遣散费、作鸟兽散的镖师和趟子手,竟回来了数十人。
一名相熟的老镖头迎上来,脸上挂着谄媚的讨好。
“总镖头,您回来了!我们下午听说您和青城派已经和解。
林家危机已解,这不就想着回来继续为您效力嘛!”
林振南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有那么一丝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摆了摆手,正想说些什么,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院落中虚假的祥和。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接镖的院子深处,一道血泉冲天而起!
紧接着,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临死前的哀嚎,轰然炸响!
八名身着青城派道袍的黑影,宛如地狱恶鬼,手持长剑,在院中掀起一场血腥屠杀。
那些刚刚还想着回来分一杯羹的镖师,此刻成了他们剑下最无辜的亡魂。
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便被一一斩于剑下。
鲜血,迅速染红了青石板。
林振南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一股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
“伊娘的余沧海!欺人太甚!”
一声饱含福州腔调的怒骂,从林振南喉咙里咆哮而出,震得整个院子嗡嗡作响。
他腰间的长剑“呛啷”一声出鞘,整个人化作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虎。
带着决绝的杀气,悍然冲入人群!
“总镖头来了!”
那群正在屠戮杂鱼的“青城弟子”,立刻察觉到了这个真正的威胁。
五人毫不犹豫地放弃眼前目标,身形一转,剑光交织成一张森然杀网,径直朝着林振南罩来。
他们的剑法,形似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轻灵飘逸。
但招式之下,却暗藏着铁血与狠辣,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充满了军旅中一击必杀的决绝!
然而,此刻怒火攻心的林振南,已顾不得分辨这些。
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余沧海派来的!
就是那个白天在公堂之上受尽屈辱,晚上便来报复的卑鄙小人!
“死!”
林振南怒吼,体内内力按照那部神秘的《辟邪剑诀》心法,疯狂运转。
他手中的长剑,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前一瞬,剑光暴涨,炽如烈日,堂皇霸道,逼得正面三名敌人连连后退,不敢直撄其锋。
下一刻,他的身形却鬼魅般融入廊柱阴影,剑身暗淡无光。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名敌人侧后方,一剑刺出,刁钻致命。
那名“青城弟子”大骇,仓促回剑格挡。
“铛!”
一声脆响,他只觉一股诡异至极的力道从剑上传来,一半阳刚,一半阴柔。
搅得他气血翻腾,虎口剧震,险些握不住剑。
林振南虽是初学乍练,对这门神功的运用还显得生涩。
但剑法中蕴含的玄妙至理,已足以让他脱胎换骨!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竟以一人之力,将五名高手的合击阵势冲得七零八落!
这还是那个武功平平,连二流顶尖都算不上的福威镖局总镖头吗?
为首的黑衣人头目,眼中闪过惊异。
“他练了辟邪剑法!速战速决,杀!”
一声低喝,剩下的四人攻势陡然一变,不再讲究章法,招招都变成了以命搏命的两败俱伤打法。
“毫无信誉的死矮子!都给我去死!”
林振南将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不甘,尽数化作剑刃上的森然杀机。
为首的头目瞅准一个空档,完全放弃防守,一剑笔直地刺向林振南的右肩。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你若躲,合围之势再成,必死无疑!
你若不躲,硬接我这一剑,即便能杀了我,也要重伤!
林振南赤红的双眼,血性彻底爆发!
躲?
他身后就是手无寸铁的妻儿!
他已无路可退!
“噗嗤!”
林振南不闪不避,任由那冰冷的剑尖洞穿右肩,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
剧痛,让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
但他也在同时,反手一剑横扫!
那剑光,在月下掠过一道凄美的影子。
“呃”
面前的两名“青城弟子”动作一僵,喉咙处同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们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最终无力地栽倒。
一换二!
这股悍不畏死的疯劲,彻底镇住了剩下的敌人。
“爹!”
“夫君!”
被几个趟子手护在后面的王夫人和林平之,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想冲上去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在外围干着急。
时不时投掷暗器,或者大声叫骂,试图骚扰对方。
林平之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狂热。
他死死盯着父亲那鬼魅般的身影,全然忘记了白天面对那三百斤“小娇妻”时的屈辱和绝望。
成了!
父亲真的练成了那本魔改过的《辟邪剑诀》!
从几天前连青城派普通弟子都打不过的“弱鸡”。
到如今能以一敌五,反杀两人的“真男人”!
这就是神功!
这就是力量!
一瞬间,林平新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填满了。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眼见林振南如此悍勇,剑法又诡异绝伦,为首者眼中闪过清晰的忌惮。
任务是袭杀,不是死磕。
他当机立断,故意用一口纯正的四川话厉喝:“点子扎手!扯呼!”
话音未落,三人毫不恋战,虚晃一招,身形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几个起落,便翻出墙头,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矮冬瓜!你给老子等着!”
林振南提剑追至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怒声咆哮。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已消失,眼中那股疯狂的杀意才逐渐被理智取代。
右肩的剧痛传来,他一个踉跄,险些跪倒。
这一切,都被悄然潜伏在远处屋顶的叶昀和岳灵珊,尽收眼底。
岳灵珊看着下方血流成河的院子,气得小脸发白,两只粉拳攥得紧紧的。
“青城派的人太无耻了!卑鄙!下流!白天在公堂上输了,晚上就来下这种死手!”
“不。”
叶昀摇头,语气平静,“珊儿,你看仔细点,这些人,不是青城派的。”
“啊?”岳灵珊一愣。
叶昀指了指下方:“他们的剑法虽有其形,但杀伐气太重,缺少道门武功圆转如意的韵味。
每一招都追求最高效的杀伤,这是军中搏杀术的路数。”
岳灵珊冰雪聪明,瞬间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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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嫁祸?”
“没错。”
叶昀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既把林家往死路上逼,又把青城派彻底拖下水,让整个福建武林乱起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背后,恐怕有嵩山派的影子,甚至
“你在这里盯着,以防真正的青城派被引来,杀个回马枪。”
叶昀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虚影,朝着那几名黑衣人逃离的方向追了上去。
《螺旋九影》!
他的身影在夜色下的屋顶上,飘忽不定,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不过几个呼吸,前方那几道狼狈逃窜的黑影,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他视野中。
叶昀神色淡漠,右手五指微张,五颗精钢弹珠从他指间滑落。
手腕一抖,五颗弹珠带着破空的尖啸,以玄妙轨迹,成品字形激射而出!
“小心!”
前方逃窜的五名黑衣人,听到背后催命般的风声,亡魂大冒。
为首者猛地回身,挥剑格挡。
“铿!铿!铿!”
五声脆响,他手中的精钢长剑,竟被那小小的弹珠直接打得寸寸碎裂!
“噗!”
五颗弹珠余势不减,精准地打在五人胸口大穴上。
他们如遭重锤,口中鲜血狂喷,径直从高高的屋檐上。
如同破麻袋般栽了下去,重重摔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
“生囝无屎忽的死扑街!哪个王八蛋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手?!”
巷子旁的一间民房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咆哮。
但那声音刚响起,嘴巴就明显被人给死死捂住了。
叶昀没有理会这点小插曲,身形一飘,无声无息地落在巷子里。
那五名黑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看向叶昀时,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恐惧。
仅仅是随手掷出的弹珠,就有如此威力!
这人是怪物吗?!
“阁阁下是谁?”其中一人艰难地开口。
叶昀懒得废话,盘问一人足矣。
他心中念头闪过,人已动了。
剩下的两人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随即整个世界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叶昀的手,已捏碎了他们的喉骨。
最后剩下的那名活口,被这雷霆手段吓得肝胆俱裂。
刚想开口求饶,就被叶昀一掌切在后颈,干净利落地打晕过去。
叶昀单手拎着这个“人质”,几个闪身,便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废弃宅院。
他将人质丢在地上,蹲下身,并起剑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淡紫色真气。
他学着前世某个不正经道士的手段,对着这名人质的眉心上丹田,轻轻一点。
“开!”
一股精纯的紫霞真气,瞬间冲入对方的泥丸宫,粗暴地搅动着他的精神之海。
那昏迷的人质浑身一颤,悠悠转醒。
就在他睁开眼,意识还处于一片混沌之际,叶昀的双眼,仿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看着我!”
叶昀的声音变得虚幻而宏大,直接响彻在对方的脑海深处。
那名人质的意识中,叶昀的身影无限拔高,宛若神魔,主宰着他的一切。
他刚刚凝聚的一点神智,瞬间溃散,眼神变得空洞茫然。
“告诉本座,你的真实身份。”叶昀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人质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
“锦锦衣卫百户,毕云涛”
果然。
叶昀心中并无意外。
“为什么要冒充青城弟子,杀入福威镖局?”
“奉奉命执行东南弱武计划”
毕云涛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袭杀林振南夫妇,嫁祸余沧海。”
“为什么这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毕云涛的身体明显卡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叶昀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回答我!”
“制制造混乱逼逼林平之修炼《辟邪剑谱》!”
“为什么要逼他修炼?”
“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棋子挑起武林更大的争端”
叶昀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盘棋,下得真大。
用一本邪功作为诱饵,用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作为引线。
目的就是为了点燃整个江湖的火药桶,让所谓的名门正派,自相残杀。
“你们锦衣卫,在江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布局?”
“不不知道”
“《葵花宝典》,是不是宫里故意流传出来的?”
“不知道”
叶昀又问了几个关于朝廷内部计划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看来,这百户的级别,还是太低。
他收回手指,眼神淡漠。
既然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他抬起手,一掌印在毕云涛的天灵盖上。
“噗。”
一声轻响,再无声息。
叶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在清冷的月色下喃喃自语。
“看来,这江湖纷争背后最大的那只黑手,就是朝廷本身了。”
当叶昀返回原地时,岳灵珊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上,晃悠着两条小腿。
看到叶昀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去,带着几分小得意。
“哥,你失策啦!什么回马枪,青城派的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随即,她又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追上了吗?发生什么了?”
叶昀将刚才的审问结果,简单地告诉了她。
岳灵珊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锦衣卫?
弱武计划?
这些词汇,对她这个从小在华山长大的娇娇女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所以那本《葵花宝典》,真的是朝廷故意丢出来,祸乱江湖的?”
她的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八九不离十。”
叶昀看着福州城内逐渐平息的灯火,淡淡开口。
“福州城的这出戏,到这里,也差不多该落幕了。”
他转过头,看向远方。
“珊儿,我听说,再过不久,衡山城会有一场金盆洗手的大会,热闹得很。”
他的话还没说完,岳灵珊就眼睛一亮,立刻抢着。
学着叶昀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口吻,有模有样地说道:
“还有衡山派的剑法精妙绝伦,我想
莫大师伯他老人家,应该也不会介意,让我这个晚辈,‘借鉴’一观吧?”
叶昀被她这搞怪的样子逗乐了,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呀,真不愧是我的跟屁虫。”
“哼,我才不是跟屁虫!”岳灵珊捂着额头,不满地娇嗔。
夜风拂过,吹起两人的衣袂。
两道身影,悄然消失在了福州城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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