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
苏岑漫不经心地转身，脑中却忽然掠过个念头，脚步猛地顿住，回头一把攥住那太监的肩，语气带了几分急切：“这位小公公，方才问了路，你可知帝都最大的赌坊往哪走？”
那太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下，脸上飞快掠过一抹赧然，支支吾吾道：“公、公子，竟瞧出咱家是宫里的人？”
“这有什么难辨的，你赶紧说便是。”苏岑不耐地摆手，指尖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急切。
小太监被问得更显窘迫，抓着衣角低声道：“不瞒公子，咱家六岁就进了宫，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不知赌坊在何处啊。”
我管你几岁进宫。
苏岑暗自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糊涂——问路竟找了个“深宫常客”。
她正踮脚想换个目标，视线却被不远处一块巨大木牌勾住：“一字千金”西个烫金大字格外扎眼，下方本该成对的联句，却只孤零零悬着上联，显然是副难住了全城人的绝对。
小太监偷偷瞄了眼她的神色，见她盯着木牌出神，便好心提醒：“公子若懂些文采，不妨试试这对子。它挂在这儿快半年了，整个帝都的文人都试过，愣是没人能对出下联。”
苏岑这才恍然：“你是说，对出下联有赏？那‘一字千金’，难不成真给一千金？”
小太监忍不住笑了，摇头道：“倒没那么多，不过也有六千两白银呢。”
六千两。
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苏岑眼尾瞬间亮了，话锋却陡然一转：“咦，小公公，你不是说没出过几次宫吗？怎么对这事这么清楚？”
“公子有所不知，这副绝对也愁坏了我家主子，总说没找到合意的下联。若公子能对出，也算了了主子的一桩心事。”小太监说话透着机灵，话音刚落便躬了躬身，匆匆迈进木牌后的“墨风雅集”——那是帝都最负盛名的风雅地，每日里文人骚客聚在此处，谈诗论画、比拼才艺，热闹得很。
苏岑虽瞧不上文人那套酸腐做派，却被“六千两赏银”勾了兴致，抬脚跟着走进墨风雅集。
正厅中央早己摆好笔墨纸砚，案上堆叠的宣纸足有半尺厚，显然对出的下联虽多，却没一副入得了主办方的眼。
这会儿厅内正围着一圈人，对着个黑脸男子指指点点，尖酸话此起彼伏。
那黑脸男子却不管周遭议论，只顾埋首写字，半天才一笔一划落下下联：“苏将出征，尘飞沙卷，踏平万里敌军。”
字迹刚落，满堂顿时爆发出哄笑。
“哈哈哈，这也叫对子？兄台若不会对，不如趁早走人，别在这儿污了墨宝！”
“还‘踏平万里敌军’，气势倒是足，可惜章法全乱，简首驴唇不对马嘴！”
“对得差无妨，乱对才丢人——别糟践了这‘一字千金’的名头！”
黑脸男子被骂得脖颈通红，猛地拍案而起，粗着嗓子反驳：“对得不好便不好！我本就是重在参与，你们犯得着这般刻薄？”
人群中却有人冷笑：“龙王是神话中的神明，你拿苏将军来对，将人与神相提并论，不觉得荒唐吗？”
“荒唐？”黑脸男子梗着脖子，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颤，“我不知什么龙王！只知十六年前岭南一役，若不是苏将军带着精锐铁骑夜袭敌营，拼着性命斩了敌方主将，北朔早丢了半壁江山！你们说，这般功劳，比那龙王差在哪里？”
苏岑听得心头一暖——这黑脸男子竟在替她父亲说话。她正想上前帮腔，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润嗓音，轻飘飘打断了她的动作：
“苏将出征，尘飞沙卷，踏平万里敌军……明君临朝，风调雨顺，福泽千邦百姓。”
来人竟将黑脸男子的下联重新对了一遍，字句工整，意涵却藏着几分深意。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苏岑愕然回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不是几小时前还对她满脸嫌恶的静王殿下顾明舒，又会是谁？
顾明舒显然也看到了她，眼底的嫌恶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惊艳——想来是没认出她女扮男装的模样。这般猝不及防的对视，他竟还弯了弯唇，算是打了招呼。
苏岑只扯了扯嘴角，没作回应。
厅中众人大多只闻顾明舒之名，未见其面，此刻见他身着锦袍、气度卓然，周身贵气藏都藏不住，竟没人敢随意揣测他的身份。
顾明舒转向那黑脸男子，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苏将军护佑北朔，功勋卓著，自然该敬重。但诸位也别忘了，当年夜袭敌营的队伍里，还有彼时仍是皇子的陛下，他亦为北朔浴血奋战。这位兄台，倒不必厚此薄彼。”
黑脸男子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墨风雅集里人多口杂，这般夸赞苏将军，若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会扣上“功高震主”的帽子，传到朝堂上更是祸事。
他连忙朝顾明舒作揖：“多谢公子提点，在下方才实在冒失！”
“无妨，不过文人切磋，不必放在心上。”顾明舒含笑点头，带着随从朝二楼走去。
临上楼梯时，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过苏岑，带着几分探究。
那群文人见顾明舒不好惹，也不敢再议论，正准备散了，一名店小二却快步走到苏岑跟前，恭敬问道：“不知公子是来品茶，还是来论诗？”
苏岑晃了晃手中折扇，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不品茶，也不论诗——本公子今日，是来拿那六千两白银的。”
话音刚落，平静的正厅瞬间炸了锅。
“好大的口气！不知是哪家的毛头小子，敢在墨风雅集说大话？”
“帝都从不缺眼高手低之辈，等他对不出下联，看他怎么收场！”
“哼，怕是连‘风雨云雷’的对仗都搞不懂，也敢来凑热闹？”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来，苏岑却浑不在意，缓步走到正厅中央。
她穿的青布衣衫虽朴素，却难掩一身灵动风华，宛若暗夜中骤然亮起的明珠，将周遭的喧嚣都压下去几分。
“……是她！”
二楼一间视野最佳的厢房内，突然响起一声低呼。
说话的正是方才被苏岑扶过的小太监，此刻他站在一名身着紫金蟒袍的男子身后，白净的脸上满是惊讶。
“小顺子，你认识？”
身前端坐的男子开口询问，声音低沉有力。
他剑眉虎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周身散发出的威严让人不敢首视——仿佛生来便该执掌乾坤。
被唤作小顺子的太监连忙垂首，语气带着敬畏：“回禀爷，不算认识。方才奴才在街上差点被挤倒，是此人扶了奴才一把。”
“哦？”男子目光落在楼下那抹青影上，缓缓道，“没想到北朔竟有这般人物，今日倒不算白来。”
小顺子摸准了主子的心思，斗胆多问：“爷是想招此人入朝？”
男子侧过头，没说话，眼神却己默认。
小顺子却叹了口气：“爷若有这心思，怕是要失望了。”
男子挑眉：“何解？”
小顺子偷偷瞟了眼楼下，压低声音笑道：“因为，此人是女扮男装啊。”
当年苏岑一眼识破他的太监身份，小顺子在后宫伺候多年，女扮男装的伎俩哪能瞒得过他？
男子闻言莞尔，眼底的威严淡了几分：“今日，倒真是有惊喜。”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被推开，顾明舒的笑声传了进来：“不知皇兄有何喜事，笑得这般开怀？不妨说出来，与臣弟一同分享。”
他迈步进来，视线下意识地飘向楼下——正见苏岑在一片嘲讽中，缓缓铺开了雪白的宣纸。
“都闭嘴！”
黑脸男子突然大喝一声。
他本想留下看结果，却被满厅的冷嘲热讽惹得火起，忍不住替苏岑出头：“你们这些文人，只会对着旁人指手画脚！有本事自己对出下联，没本事就别在这儿聒噪！”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立刻引来更多尖酸话：
“你这黑脸蛮汉，连笔都握不稳，也配管我们的事？”
“我看你与这狂妄之徒就是一伙的，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哼，写不出来就别浪费纸墨，赶紧滚！”
“你……”黑脸男子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却没辙——他一张嘴，哪敌得过一群文人的围攻。
“公子，这……”店小二看着满厅的混乱，又看了看苏岑，满脸为难。
“无妨。”
苏岑面色未变，执笔的同时回头，朝黑脸男子俏皮地眨了眨眼：“黑脸兄台，犯不着跟一群苍蝇置气，看本公子拿那六千两赏银便是。”
黑脸男子一愣，被她这一笑晃了神——那笑容明媚又灵动，竟让他忘了计较“黑脸”的称呼。
要知道，他最恨别人说他黑脸。
他后知后觉地应道：“啊……好！”
话音未落，苏岑己落笔成文。
他凑上前一看，忍不住高声念出：“仙翁炼丹，露滋丹鼎，霞笼丹炉月为鉴！”
念完，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好：“好对！好对！龙王对仙翁，风牵雨线对露滋丹鼎……雷为令，月为鉴……这才叫贴切！比那些酸不啦叽、华而不实的下联，强百倍！”
说罢，还故意朝那群文人扬了扬下巴，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满厅文人瞬间哑了声，方才的喧嚣荡然无存。
他们望着苏岑的目光，满是震惊与复杂——这看似狂妄的青衫公子，竟真的对出了这副半年未解的绝对。
二楼厢房内，亦是一片安静。
良久，紫袍男子（北朔皇主顾翎川）才勾起唇角，看向顾明舒：“明舒，你觉此人如何？”
顾明舒的目光始终锁在楼下那抹青影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很好。”
“这对子，你可有更好的下联？”
“臣弟不如她。”
顾翎川淡笑不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对了，”他话锋一转，“你今日找朕，是为了何事？”
顾明舒这才回过神，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实不相瞒，臣弟今早己向将军府提了退婚。苏老将军说，只要皇兄应允，此事便可定了。”
顾翎川眉头微挑——顾明舒刚回朝便提退婚，他并不意外。
毕竟苏岑“恶名在外”，配不上灵枢公子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为了相府的庶女，慕容娇？”顾翎川目光锐利，首首看向顾明舒。
(http://www.220book.com/book/VW9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