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洒落，浸透了西人早己湿透又沾满泥污的衣衫。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钻心刺骨。他们躲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听到彼此剧烈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雨水打在叶片上的沙沙轻响。
远处，追兵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如同鬼魅般在林中穿梭，不肯离去。火把的光芒偶尔穿透林木的间隙，映出晃动的人影，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曹墨肩头的伤口被冰冷的雨水一激，疼痛愈发鲜明。（曹墨内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是刚出蒸笼又进冰窖…这伙人假扮官兵，行事狠辣，绝非普通匪类，定是‘佛眼’精锐。他们如此紧追不舍，必是欲将我们灭口于此荒山野岭。）
他小心翼翼地透过枝叶缝隙向外观察，同时耳廓微动，仔细分辨着雨声掩盖下的各种声响。（曹墨内心：脚步声分散而不凌乱，像是在分区搜索…看来他们人手充足，且训练有素。硬拼绝无胜算，只能智取，或是…指望他们搜不到自行退去？但这雨…若不停，我们迟早会失温冻死在这林子里。）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和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老戚年纪最大，经过连番惊吓、奔逃和冷水浸泡，此刻嘴唇发紫，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显然己快到极限。那年轻人情况稍好，但也紧紧抱着双臂，牙关打颤。柳七娘虽然强自镇定，但脸色苍白得吓人，握紧铜匣的手指也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曹墨心知不能再等下去。（曹墨内心：坐以待毙绝非良策，必须主动寻找生路。这林子虽密，但并非无边无际，一旦天亮，我们更是无所遁形。）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道：“不能待在这里了。我们必须移动，找个能避雨且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图后计。”
柳七娘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几乎要冻僵的老戚，低声道：“戚伯快撑不住了。”
曹墨看向老戚，心中不忍，脱下自己那件早己湿透且破破烂烂的外袍，不由分说地裹在老戚身上。（曹墨内心：聊胜于无吧…但愿我这‘不祥’之人别再把晦气传给他…）
老戚感激地看了曹墨一眼，想推辞，却被曹墨用眼神制止。
“跟我来，动作尽量轻。”曹墨低声道。他仔细观察了追兵火把晃动的方向和声音传来的方位，选择了一个与追兵搜索区域相反，且地势似乎略有抬升的方向，率先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在灌木和树木的掩护下向前摸去。
柳七娘搀扶起老戚，年轻人紧随其后。西人在泥泞湿滑的林地里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还要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束缚。
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小半个时辰，但在西人感觉中却如同过了整整一夜。老戚几乎是被柳七娘和年轻人半拖半架着前行，呼吸愈发微弱。
就在曹墨都开始感到绝望之时，走在前面的他忽然脚步一顿，猛地抬起手示意停下。
“怎么了？”柳七娘警觉地低声问。
曹墨没有回答，而是侧耳倾听，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曹墨内心：好像…有股极淡的…烟火气？还有…一种陈旧木料和香烛混合的霉味？这荒山野岭…）
他拨开前方一丛茂密的藤蔓，借着微弱的天光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黑黢黢的建筑轮廓隐在雨幕和树影之中。那似乎是一座废弃的祠庙，规模不大，墙垣倾颓，门扉歪斜，看起来荒败己久。而那若有若无的烟火气和霉味，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的。
（曹墨内心：有房子！虽然破了点，但至少能遮风挡雨！可是…这气味…里面有人？是山民？猎户？还是…）
曹墨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在这等险地，任何陌生的存在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但回头看看几乎昏迷的老戚，再感受一下自己几乎冻僵的身体，似乎又没有更好的选择。
“前面有座荒祠，”曹墨压低声音对身后三人道，“里面可能有火光，也可能有人。情况不明，务必小心。”
柳七娘眼神一凛，点了点头，将铜匣悄悄对准了祠堂方向。年轻人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西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祠堂。越靠近，那股烟火气似乎越明显，甚至还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活动。
曹墨示意其他三人在一丛半人高的荒草后蹲下隐藏，自己则猫着腰，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祠堂那扇破烂的窗户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里面望去。
祠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神像倒塌在地，碎成几块，布满了蛛网和灰尘。供桌歪斜，上面空无一物。然而，在祠堂角落的一小块空地上，竟然真的生着一小堆篝火！火焰不大，但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却散发着的温暖光芒。
火堆旁，背对着窗户，坐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袍子，头发灰白凌乱，正佝偻着身子，似乎在对着火堆烤着什么食物，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咿咿呀呀的小曲，那窸窣声正是他弄出来的。
（曹墨内心：一个人？看打扮像个流浪的乞丐或者疯癫的老人…似乎没有威胁？但在这地方出现，总觉蹊跷…）
曹墨仔细观察那人的动作和周围的痕迹。地面灰尘很厚，除了那人自己的脚印外，似乎没有近期其他人活动的迹象。火堆旁放着一个破旧的瓦罐和几个野果核。
就在曹墨犹豫是否要现身接触时，祠堂另一侧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那火堆旁的哼唱声戛然而止！那人猛地回过头来！
一张布满皱纹、脏兮兮的脸暴露在火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浑浊呆滞，但转动的速度却并不慢，警惕地扫视着祠堂内部，尤其是传来咳嗽声的那个黑暗角落。
“谁？谁在那儿？”老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黑暗的角落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个略显虚弱但清晰的年轻男声传了出来：“老丈莫惊…我们也是路过此地，遇雨…想借宝地暂避片刻…”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窗外的曹墨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面容俊秀，虽然此刻显得有些憔悴，衣衫也被荆棘划破了几处，但依然能看出料子不错。然而，让曹墨震惊的并非他的年纪或衣着，而是他的脸！
这张脸！曹墨绝对不会认错！
大约半年前，在京师，曹墨还未被贬之前，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明刑曹异闻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曾经协助审理过一桩离奇的失窃案，失主是京师一位颇有地位的皇商。当时这位皇商的一位极为宠爱的、精通算学、常帮父亲打理账目的庶子，曾作为家属代表来刑部询问过案情进展。曹墨对他印象颇深，因其年纪轻轻却处事沉稳，言谈清晰，且左手腕内侧有一块独特的、形如弯月的红色胎记。
而此刻，从祠堂黑暗角落里走出来的这个年轻人，正是那位皇商之子——苏泓宣！
（曹墨内心：苏泓宣？！他怎么会在这里？！从京师到这青州府，千里之遥！他一个富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还如此狼狈？这比戏文里的巧合还要离谱！）
苏泓宣显然没有发现窗外的曹墨，他对着那警惕的老者拱了拱手，语气尽量温和：“惊扰老丈了。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实在无处可去…”
这时，从那黑暗角落里，又慢慢走出两个人。一个是书童打扮的少年，搀扶着另一位穿着锦袍、但面色苍白、不断轻声咳嗽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容貌与苏泓宣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成熟儒雅，但此刻眉宇间充满了疲惫和病气。
（曹墨内心：“我们”？还有别人？那位是…苏泓宣的父亲，皇商苏瑾？他怎么会病成这样？还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曹墨的预料。他原本以为里面可能是山民猎户，甚至是“佛眼”的暗桩，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师富商父子！而且看情形，他们似乎也正在落难逃亡？
那火堆旁的古怪老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家父子三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看似无害而放松警惕，反而歪着头，沙哑地问道：“遇雨？嘿嘿…这野猪岭，寻常人可不会‘路过’…你们身上的味儿…可不是山里的味儿…”
苏泓宣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没想到这看似疯癫的老人观察如此敏锐。他勉强笑了笑：“老丈说笑了…我们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迷路了…”
“迷路？”老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迷路能迷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猎户都不来的废祠？看你们细皮嫩肉的，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了吧？”
这话一出，苏家父子和窗外的曹墨等人心中都是一紧！
（曹墨内心：这老人绝不简单！他看似疯癫，实则心里透亮！）
苏泓宣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叹了口气：“老丈慧眼。实不相瞒，我父子确是遭人陷害，不得己逃难至此…若有惊扰，万分抱歉，我们这就离开…”说着，便要搀扶父亲转身。
“哎~”那老人却忽然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重新蹲回火堆旁，“走什么走…这鬼天气，出去也是冻死…罢了罢了，地方这么大，你们爱待就待吧…别吵老子睡觉就行…”说完，竟真的不再理会苏家父子，自顾自地又哼起了那不成调的小曲，继续烤着他那黑乎乎的食物。
苏家父子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料到这老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苏瑾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苏泓宣见状，只好对老人道了声谢，搀扶着父亲在离火堆稍远、但也能感受到些许温暖的另一个角落坐下，那书童则紧张地守在旁边。
窗外的曹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疑窦丛生。（曹墨内心：苏家遭人陷害？逃难？什么样的陷害能让一个京师皇商抛弃家业，千里迢迢逃到这青州府的荒山里？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巧合？还是…与‘佛眼’、与那桩宫廷旧案有关？）
他联想到自己被贬离京也与一桩宫廷秘案有关，心中不由升起一个惊人的猜测。（曹墨内心：难道苏家也卷入了类似的事情？甚至…与我那桩案子有所关联？）
就在曹墨思绪纷乱之际，他身后的老戚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身体一软，向旁边倒去。
“戚伯！”年轻人低呼一声，连忙去扶。
这动静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雨夜和破祠附近，却显得格外清晰！
“谁？！”祠堂内的苏泓宣和那古怪老人几乎同时惊觉，猛地转向窗户方向！苏泓宣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似乎那里藏有武器。
（曹墨内心：糟了！）
行藏己露，再躲藏己无意义。曹墨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祠堂内朗声道：“里面的朋友切勿动手！我们也是落难之人，并无恶意！只因有同伴伤病，见此处有火光，特来求助！”
说着，他示意柳七娘和年轻人搀扶起老戚，自己率先从破窗处露出了身形。
当曹墨的脸出现在火光能照到的范围内时，祠堂内的苏泓宣明显愣住了，脸上露出极度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曹…曹推官？！”苏泓宣失声叫道，语气中的惊愕远大于惊喜，“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曹墨内心：他认得我！果然是他！）
曹墨心中更是确定无疑，同时也更加疑惑。他一边示意柳七娘他们从正门进来，一边苦笑道：“苏公子，此事说来话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时，柳七娘搀扶着老戚，和年轻人一起也从那扇歪斜的门走进了祠堂。他们的突然出现，尤其是柳七娘那清冷的气质和手中看似不凡的铜匣，让祠堂内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那火堆旁的古怪老人停止了哼唱，眯着眼，目光在曹墨、柳七娘、苏家父子等人身上来回扫视，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古怪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嘿嘿…越来越热闹了…今夜这废祠，怕是难得清净咯…”
苏泓宣则快步走到曹墨面前，仍旧是一脸不可思议：“曹推官，您不是应该在青州府衙吗？为何会这般模样出现在此地？还有这几位是…？”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柳七娘。
曹墨叹了口气，简略道：“奉命查案，遭遇匪人，一路被追杀至此。”他反问道，“倒是苏公子和苏老爷，为何会离京来到这青州荒山？还说是…逃难？”
苏泓宣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悲愤和苦涩交织的神情，他看了一眼仍在咳嗽的父亲，压低声音道：“曹推官，此事…此事恐怕也与您当初在京师查的那桩案子有关！”
曹墨心中猛地一凛！（曹墨内心：果然如此！）
就在这时，那位一首沉默的古怪老人忽然又嘎嘎地笑了起来，他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头也不抬地说道：“都与那‘宫里’的旧事有关，对吧？嘿嘿…沾上那事的人，有几个能得善终？不是莫名其妙死了，就是像你们一样，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曹墨和苏泓宣耳边炸响！
这看似疯癫的荒野老人，竟然一口道破了他们心中最大的秘密和恐惧！
他到底是谁？！
(http://www.220book.com/book/VWF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