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郡主府的晨雾还没散尽，柴房方向就传来春桃断断续续的哭喊，被巡夜护卫喝止后，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像根细刺，扎在清晨的寂静里。赵灵曦站在寝阁廊下，看着小翠端来的热水在铜盆里漾起波纹，指尖却依旧冰凉——昨夜虽抓了春桃，可柳文彦那边还像藏在暗处的狼，不知何时会扑出来，定亲的日子只剩两日，破局的法子还没个头绪。
“郡主，该去给郡王请安了。”小翠把帕子搭在盆沿，小声提醒，“春桃姐姐被绑在柴房，护卫说她一早就在喊要见郡王，您看……”
“让她喊。”赵灵曦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会儿我亲自带她去见父亲，让她当着父亲的面，把和柳文彦做的勾当都说清楚。”
她昨夜己经让小翠把春桃藏的蒙汗药、绣着“彦”字的帕子，还有那支断成两截的发钗都收好了——这些都是铁证，足够让父亲相信春桃的背叛，也足够给柳文彦扣上“勾结下人、意图不轨”的帽子。
穿过抄手游廊时，正好撞见管家老刘头匆匆走来，手里攥着个账本，脸色却比往日凝重：“郡主，您可算起来了！方才柳状元府派人来，说三日后的定亲宴己经请了不少朝臣，还问咱们郡主府这边要准备些什么，要不要派工匠来帮忙布置……”
“告诉他们，定亲宴暂缓。”赵灵曦脚步没停，声音冷了几分，“就说我近日偶感风寒，怕冲撞了宾客，等身子好些再议。”
老刘头愣了愣，还是赶紧应下：“是，小的这就去回话。”
赵灵曦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柳文彦既然己经请了朝臣，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定亲宴——他要的不是这场宴，是“长乐郡主未婚夫”的名分，有了这个名分，他才能借着郡主府的声望往上爬，才能更方便地找兵符。
走到书房外，就听到父亲赵郡王在里面咳嗽，夹杂着翻找奏折的声响。赵灵曦深吸一口气，让小翠把春桃带过来，自己则推门走进书房。
书房里燃着醒神的艾草香，赵郡王坐在案后，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兵书，眼角的细纹比往日深了些——想来昨夜也没睡好。见女儿进来，他放下兵书，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灵曦，今日气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爹，女儿有要事跟您说。”赵灵曦走到案前，从袖袋里拿出蒙汗药、帕子和断钗，一一摆在案上，“这些都是春桃的东西。她和柳文彦勾结，想偷咱们府里的兵符，还想给女儿下蒙汗药，女儿昨夜己经把她绑起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赵郡王的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先是惊讶，随即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他拿起那包蒙汗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展开帕子看到那个“彦”字，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这个孽障！老夫待她不薄，她竟敢勾结外人害你！还有柳文彦——他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竟做这种龌龊事！”
“爹，您现在信女儿了吧？”赵灵曦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更多的却是释然，“柳文彦要兵符肯定没安好心，他定亲是假，想借咱们郡主府夺权才是真！三日后的定亲宴，绝不能办！”
“办什么办！”赵郡王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墨汁都溅了出来，“老夫这就去奏请圣上，取消这门亲事！还要参柳文彦一本，告他勾结下人、意图谋逆！”
“爹，不可！”赵灵曦赶紧拦住他，“现在只有春桃的证词和这些物证，柳文彦肯定会狡辩，说春桃是因私怨陷害他。朝臣们大多知道柳文彦是新科状元，若是没有更确凿的证据，圣上未必会信，反而会说咱们郡主府小题大做，影响父亲的声誉。”
赵郡王愣了一下，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看着柳文彦继续蹦跶，等着他害你吧？”
这正是赵灵曦昨夜反复思考的问题。她走到父亲身边，轻声道：“爹，女儿想找个人帮忙。”
“找谁？”
“宁王。”赵灵曦拿出外祖父那封泛黄的信，递到父亲面前，“这是外祖父当年写给宁王的信，说若是女儿有难，可持信去寻宁王。宁王是皇室宗亲，手握兵权，又素来公正，若是能得他相助，不仅能查清柳文彦的阴谋，还能让圣上信服。”
赵郡王接过信，展开看了片刻，眉头却皱了起来：“宁王素来低调，很少掺和朝臣的婚事，更别说这种牵扯谋逆的事了。咱们冒然去求他，他未必会管。”
“女儿知道难，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赵灵曦的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柳文彦背后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比如丞相——昨日宫宴上，荣安公主说丞相家的小姐在打听柳文彦，女儿怀疑他们早就勾结了。若是只靠咱们郡主府，根本斗不过他们，必须找宁王这样的靠山。”
赵郡王沉默了，手指反复着信纸边缘。他知道女儿说得对，柳文彦能在短时间内从寒门举子爬到新科状元，背后定然有人扶持，若是真和丞相扯上关系，单凭他一个闲散郡王，确实难以抗衡。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小厮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呼喊：“郡王！郡主！大事不好了！宁王殿下驾临府门了！”
“什么？！”赵郡王猛地站起身，手里的信纸都差点掉在地上，“宁王怎么会突然来咱们府里？”
赵灵曦也是又惊又喜——她正想找宁王，没想到宁王竟主动来了！这难道是天意？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对父亲道：“爹，不管宁王是来做什么的，这都是咱们的机会！快出去迎接！”
父女俩快步走到府门，远远就看到一辆装饰低调却透着威严的马车停在门外，马车旁站着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护卫，腰间佩着弯刀，眼神锐利如鹰——这是宁王的亲卫，寻常王公贵族都难得一见。
马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着藏青色亲王袍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鬓角虽有几缕白发，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透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他就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宁王萧承毅。
“臣赵策，见过宁王殿下！”赵郡王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赵灵曦也跟着屈膝：“臣女赵灵曦，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抬手扶起他们，语气温和却带着威严：“赵郡王不必多礼，本王今日路过贵府，想起当年和你父亲（赵灵曦外祖父）的交情，便进来坐坐，不必拘谨。”
虽说是“路过”，可谁都知道，宁王的府邸在城东，郡主府在城西，根本不顺路。赵灵曦心里清楚，宁王定是察觉了什么，特意来的。
进了正厅，分主宾坐下后，丫鬟奉上茶水。宁王端着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厅中的陈设，最后落在赵灵曦身上，笑着问道：“这位就是长乐郡主吧？本王久闻郡主贤良淑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说近日柳状元向郡主提亲了？”
来了！赵灵曦的心一紧，知道宁王是在试探。她定了定神，语气诚恳：“回殿下，柳状元确实提过亲，只是臣女近日发现柳状元行事有些不妥，正和父亲商议是否要暂缓定亲。”
宁王挑了挑眉，看向赵郡王：“哦？柳文彦是新科状元，圣上还夸过他有才华，怎么会行事不妥？”
赵郡王看了女儿一眼，咬了咬牙，把春桃勾结柳文彦、意图偷兵符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外祖父书信的事——毕竟是私交，冒然提及恐有攀附之嫌。
宁王听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竟有这种事？柳文彦刚中状元就敢如此行事，背后怕是有人纵容吧？”
这句话说到了赵灵曦的心坎里！宁王果然察觉到了柳文彦背后的势力，她赶紧趁机试探：“殿下明鉴！臣女也觉得柳状元行事太过急切，不像是他一个人能谋划的。只是臣女和父亲势单力薄，实在查不出他背后的人……”
宁王抬眼看向她，眼神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郡主不必急，有些事，急不得。本王今日来，除了探望故人之后，还有一事要告知郡王和郡主——三日后的定亲宴，圣上本想亲临，可昨日丞相奏请，说边境有些异动，圣上要召集群臣议事，定亲宴怕是要暂缓了。”
赵灵曦和赵郡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圣上要议事，定亲宴自然办不成，这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能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多谢殿下告知！”赵郡王赶紧起身行礼，“若是没有殿下，老夫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定亲宴呢！”
宁王笑着摆手：“举手之劳罢了。本王看郡主是个聪慧的孩子，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保护自己，日后定有大作为。”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本王的世子景渊近日回了京，他日有机会，让他来拜访郡主和郡王，年轻人多交流交流，也好增进些情谊。”
赵灵曦的心猛地一跳——宁王世子萧景渊！这正是她接下来要找的人！宁王特意提起世子，显然是有意让他们接触，甚至可能愿意出手相助！
“臣女多谢殿下厚爱。”赵灵曦屈膝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感激，“若是世子殿下肯来，臣女和父亲定当好好招待。”
宁王又坐了片刻，闲聊了些家常，便起身告辞。赵灵曦和赵郡王送到府门，看着宁王的马车渐渐远去，父女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灵曦，”赵郡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还好有宁王相助，不然咱们这次真的麻烦了。看来你外祖父当年的交情，没白交。”
“是啊，”赵灵曦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且宁王还提到了世子萧景渊，这说明他有意让咱们和宁王府走得更近。只要能和世子殿下搭上话，查清柳文彦的阴谋，就指日可待了。”
她知道，宁王今日的到访，不仅暂缓了定亲宴，还为她打开了一扇破局的门。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尽快见到萧景渊，和他结成同盟——毕竟，柳文彦和丞相的势力太大，单靠郡主府和宁王府的表面交情，还远远不够。
“对了，春桃还在柴房呢。”赵灵曦突然想起被绑着的春桃，对父亲道，“咱们现在就去审她，让她把柳文彦背后的人都说出来，说不定能找到更多证据。”
“好！”赵郡王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狠厉，“老夫倒要看看，柳文彦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敢背叛咱们郡主府！”
父女俩快步往柴房走去，晨雾己经散尽，阳光洒在庭院里，给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金辉。赵灵曦走在父亲身边，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心里的焦虑渐渐散去——破局的希望就在眼前，只要她一步一步走稳，定能彻底粉碎柳文彦的阴谋，改变那镜中悲惨的宿命。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的柳文彦府里，柳文彦正对着柳忠大发雷霆，桌上的茶杯被摔得粉碎：“废物！连个丫鬟都看不住！春桃被抓，定亲宴又被暂缓，你说怎么办？！”
柳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要不咱们先收手吧？宁王好像己经注意到咱们了，再继续下去，怕是会……”
“收手？”柳文彦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疯狂，“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怎么能收手？春桃被抓又如何？只要她不把丞相大人供出来，咱们就还有机会！你去告诉丞相大人，就说我想在宫宴上见他，有要事商议！”
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酝酿。而赵灵曦和萧景渊的相遇，也即将在不久后的宫宴上，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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