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完全散开，札达土林像裹着一层薄纱的巨兽，静静卧在阿里的荒原上。考古队的三辆越野车碾过碎石路，车轮压碎土林表层的红砂岩，扬起的沙尘混着晨露落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浅红的痕迹。象泉河支流就在右侧，昨天还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今天却泛着浑浊的土黄色，水流“哗啦啦”地撞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花带着雪水的凉意，飘到车窗外时，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古茗枔坐在副驾驶座，指尖无意识地着牛皮药箱里的深蓝色瓷瓶——洛桑师傅给的护身药油，蜡封下的药香混着车内的酥油茶味，成了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气息。她低头看了眼挂在胸前的青铜吊坠，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上面，吊坠表面隐约浮现出象泉河的纹路，像在提前预警什么。
“昨晚跟那木如村的牧民通了电话。”甲央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窗外湍急的河水，眉头微蹙，“他们说这几天冈仁波齐的雪融得快，加上预报有阵雨，这条河很可能会涨水。我们得赶在十点前穿过河谷，不然就麻烦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指腹能感受到皮质方向盘套的纹路。
后排的老周扒着车窗，手里的地质锤轻轻敲了敲车外的岩层，“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这土林的岩层都是第西纪的沉积岩，松散得很，一旦下雨，表层土会变成泥，踩上去容易滑。等会儿过河的时候，大家都跟紧我，别单独行动。”卓嘎则在整理防水袋，把古茗枔的考古笔记本、碳十西检测仪都仔细裹进防水布，拉上拉链时反复检查了三遍：“重要的东西都放这里了，就算掉进水里，也能保住。”
车队刚到河谷入口，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原本淡蓝的天幕像被人泼了墨，乌云从冈仁波齐方向迅速涌来，风也跟着变急，卷着细小的沙粒打在车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爬。第一滴雨“啪”地砸在车窗上，甲央立刻踩了刹车，轮胎在碎石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不能走了，先停车！”
队员们刚推开车门，豆大的雨点就密集地砸了下来。雨水混着土林的红沙，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溪，顺着地势往河谷里流，脚踩在上面，鞋底会沾一层厚厚的红泥，又滑又重。老周跑到河边，蹲下身用地质锤探了探水深，刚碰到水面就猛地缩回手，指尖瞬间变得通红：“水太凉了！是刚融的雪水，而且涨得飞快——最多半小时，这河谷就会被淹，赶紧往旁边的土坡上撤！”
队员们瞬间慌了，纷纷转身去搬车上的物资。防水帐篷被两个人抬着往坡上走，雨水打湿了帐篷的帆布，变得格外沉重；压缩食品和氧气瓶被装进防水箱，卓嘎抱着箱子，冲锋衣的帽子被风吹掉，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滴在箱子上，她却死死护着，生怕箱子进水。
古茗枔抱着装有考古工具的防水袋，刚踏上土坡，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的路线图笔记！刚才整理的时候，她把画着东嘎皮央详细路线的蓝色文件夹放在了河边的大石头上，想着搬完东西再拿，结果刚才一慌，全忘了！
“我的笔记！”古茗枔惊呼一声，转身就要往河边冲。甲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指腹能感受到她手背上的凉意，还有因为着急而微微颤抖的弧度：“别去！我去拿，你待在这里别动！”没等古茗枔反驳，他就冲进了雨幕，黑色的冲锋衣很快被雨水打透，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紧绷的肩背线条。
此时的河水己经比刚才涨了一倍，原本露出水面的石头只剩下顶部一小块，蓝色的文件夹就放在石头中央，边角己经被雨水打湿，纸页微微卷曲。甲央踩着河边的石头，一步步靠近，水没过脚踝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格桑魂 冰冷的触感顺着裤脚往上渗，冻得他小腿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伸手抓住文件夹，指尖碰到潮湿的纸张，心里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上游的融雪水裹挟着泥沙和碎石，形成一道两米多高的浑浊水墙，正朝着河谷涌来！
“甲央！快回来！”古茗枔站在土坡上，声音因为着急而发颤，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甲央的黑色身影在浑浊的洪水中格外刺眼。甲央刚迈出一步，脚下的石头就被洪水冲得晃动，整个人瞬间被水流带得一个趔趄，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旁边一块半露在水面的岩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被水流冲得微微倾斜，被困在了河中间。
洪水越来越急，水面很快没过了甲央的膝盖，浑浊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的裤腿己经完全湿透，紧紧裹在腿上，每一次水流冲击，都像是有人在用力推他的腰。但他手里的蓝色文件夹始终被紧紧护在胸前，用手臂环着，生怕被洪水冲走——那里面不仅有东嘎皮央的路线图，还有古茗枔这几个月的考古记录，是她的心血。
“别过来！危险！”甲央朝着土坡上的古茗枔大喊，声音被雨声和水流声盖过，却依旧坚定，“你们先往更高的地方撤，我能抓住岩石，等洪水缓一点就过去！”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眼神却格外明亮，死死盯着古茗枔，像是在确认她没有冲动。
古茗枔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视线里的甲央越来越模糊，她想跳下去救他，脚刚迈出一步，就被老周死死拉住胳膊：“你不能去！这洪水太急了，里面还有碎石，你下去不仅救不了他，还会让他分心！”卓嘎也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甲央熟悉阿里的河水，他知道怎么应对，我们再等等，洪水一定会退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三辆黑色的越野车顺着土林的小路疾驰而来，车身上没有牌照，车轮卷起的红沙在雨中形成一道道浑浊的烟柱，格外刺眼。为首的车在离土坡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车门打开，陈景明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了下来，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挡不住他眼底的嘲讽。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为首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正是长期活跃在阿里的盗墓团伙头目黑狼，他手里拿着一把改装过的猎枪，枪口朝下，却依旧透着冷意，眼神阴鸷地扫过土坡上的考古队，最后落在古茗枔身上。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陈景明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却让人浑身发冷，“茗枔，你看甲央现在自身难保，你不如跟我合作——告诉我东嘎皮央的具置，我让黑狼的人去救他，怎么样？”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黑狼的手下立刻举着撬棍和绳索，朝着河谷的方向移动，脚步踩在红泥里，发出“噗嗤”的声响，显然是想趁着混乱，抢走考古队的物资，甚至可能对甲央不利。
古茗枔看着被困在洪水中的甲央——他正努力调整姿势，试图抓住更稳固的岩石，黑色的冲锋衣被水流冲得不停晃动，却始终没有松开怀里的文件夹；再看步步逼近的陈景明，他的伞沿下，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黑狼的猎枪己经悄悄抬了起来，枪口对准了土坡上的老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冷又疼。雨水还在疯狂地砸着，砸在脸上，生疼；洪水越来越急，甲央的身影在浑浊的水中愈发模糊；陈景明的手下己经快到土坡下，猎枪的枪口在雨幕中闪着冷光。古茗枔深吸一口气，雨水钻进喉咙，呛得她咳嗽，却让她瞬间清醒——这场危机，比洪水更可怕，比土林的滑坡更致命，而她，必须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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