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保卫战，进入了第三日。
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此刻己沦为人间炼狱。
城墙的垛口被砸得七零八落，青石板的缝隙里浸满了暗红发黑的血。
空气中，血腥味、汗臭味与膏脂烧焦的刺鼻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城内的粮仓早己见底，最后的一批箭矢也在清晨告罄。
守城的士兵们，几乎人人带伤。
他们用布条胡乱包裹着伤口，靠在冰冷的墙根下，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厮杀，己经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支撑着他们没有倒下的，只剩下那口气。
午时，杨国大军的战鼓声再次擂响，但这一次，没有冲锋，没有箭雨。
一名杨国大将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行至护城河对岸，身后跟着两名举着白旗的传令兵。
他勒住缰绳，中气十足的吼声，借着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城上的人听着。”
“我家大将军有令，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尔等最后一条生路。”
“明日午时之前，若姜国太子龙阳，自缚出城投降，我军便饶恕城中百姓不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森然。
“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喊话声在城墙内外回荡，一遍又一遍。
城墙上的士兵们握紧了手中卷了刃的兵器，怒目而视，却无一人作声。
城内的街道上，原本还有些许走动的百姓，此刻也都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城墙的方向，脸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哗变，没有哭喊。
当死亡的威胁变得如此具体而不可抗拒时，剩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
夜，深了。
城内再也看不到万家灯火，只有零星的几点烛光，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龙阳独自一人站在东门的城楼上。
他没有穿那身沉重的盔甲，只着一件单薄的内衬，任由夜风吹动他凌乱的发丝。
他看着城内那一户户陷入死寂的屋舍，又扭头望向城外，那一片连营百里、灯火通明的敌军营帐，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久到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最终，他转身，走下了城楼。
西门的临时伤兵营里，李玄正由一名老军医处理着手臂上新添的伤口。
那是一道被长矛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
军医用烈酒冲洗着伤口，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地上跳动的火盆，不知在想些什么。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龙阳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寒气，让营帐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你们先出去。”
龙阳对军医和旁边的亲卫说。
众人行礼退下，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玄抬头，看着龙阳那张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的脸，心里莫名一沉。
“阿玄。”
龙阳走到他面前，在他身旁的草垛上坐下，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去。”
短短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玄的心口。
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旁的木架，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白色的绷带，可他却浑然不觉。
“不行。”
他一把抓住龙阳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绝不同意。”
“我们还有办法，我们还能守。”
“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仙剑三：我的龙葵不可能祭剑！龙阳自嘲地笑了一下，指了指外面。
“用什么守？”
“用那些饿得连刀都快举不动的士兵，还是用城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我有办法。”
李玄低吼道，双眼瞬间被血色吞噬。
这一次，他没有去“微调因果”。
毁灭的冲动如火山般喷发，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跳动的火光被拉长成诡异的幽蓝，帐外士兵的呼吸声、风声、乃至远处伤者的呻吟，都汇成一道道刺耳的尖啸，那是无数因果线在他神识中被强行拉扯、即将绷断的悲鸣。
前世亲友在“修正性灾难”中化为飞灰的画面，在识海深处疯狂闪烁。
只要他想。
只要他愿意再次承受那份撕心裂肺的代价。
别说这十万大军，便是整个杨国，也可以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他只想让他的兄弟活着。
他只想让那个在城门口，眼巴巴望着他，让他一定要回来的女孩，能再见到她的哥哥。
就在那股恐怖的力量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一只手，用力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并不算孔武有力，甚至还带着伤，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将他那即将喷发的火山，硬生生压了回去。
龙阳站了起来，与他对视着。
他没有被那股恐怖的气息吓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他的眼神，清澈得像一汪秋水，倒映着李玄此刻疯狂而痛苦的模样。
“阿玄，别傻了。”
龙阳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本事。”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但是阿玄，有些事，是躲不过的。”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李玄的胸口，那个位置，是心脏。
他的目光越过李玄的肩膀，望向帐外那片沉沉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每一户紧闭的门窗后，那些绝望而无声的面孔。
“我是姜国的太子。”
“守护这些百姓，不是一句空话，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责任。”
“我父王把这个国家交给我，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看着它的子民，在我面前被屠戮殆尽。”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玄，眼神里没有了太子的威严，只剩下兄长的温柔。
“用我一个人的命，换一城人的命。”
“这笔账，怎么算，都值。”
李玄身上的气息剧烈地波动着，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烙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阳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就像小时候，他打赢了比武，得意地向李玄炫耀时一样。
“能与你做一世兄弟，是我龙阳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李玄，在他耳边低声说。
“答应我，如果……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照顾好小葵，照顾好……姜国的子民。”
这个拥抱，像一道暖流，又像一盆冰水。
它浇熄了李玄心中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也让他从头到脚，冷得彻骨。
他体内的力量，如退潮般散去。
视野恢复了清明，耳边的尖啸也消失了，只剩下火盆里木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龙阳松开了手，那份短暂的温暖迅速被夜风的冰冷所取代。
李玄闻到了自己伤口上，那股愈发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看着他脸上那坦然的、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原来，有些宿命，真的不是靠力量就能逆转的。
当一个凡人，为了守护自己心中的道，坦然赴死时，即便是神明，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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