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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血月同辉

小说: 大幽冥劫   作者:上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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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六年正月廿三,平壤城残留的烽烟尚未散尽,唐军大营深处,一座临时征用的高句丽贵族宅邸厢房内,药味浓得化不开。晨曦躺在厚实的毛毡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自那日城头强行催动鬼瞳,击溃幽冥邪鼎枢机,又为救契苾何力强行“定”住毒箭,他的神魂便似风中残烛,陷入深沉的昏迷,唯有紧蹙的眉心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他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契苾凌媚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素净的月白襦裙衬得她愈发憔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化不开的忧惧。她一遍遍用浸了温水的丝帕,轻柔地擦拭晨曦冰冷额头上的汗珠,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

晨曦的意识,正沉沦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窒息感包裹着他,首到刺骨的寒意自西肢百骸传来。他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被粗如儿臂的漆黑铁链死死捆缚在一根通天彻地的青铜巨柱之上!柱身斑驳,刻满了扭曲怪异的靺鞨符文,散发着古老而邪恶的气息。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黑色砂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戏谑的悠闲。一个身影自黑暗中踱步而出,停在晨曦面前。来人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的玄色锦袍,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面容与晨曦有七八分相似,却眉宇间尽是阴鸷与刻薄,正是他的胞弟——陈宝春。

宝春手中把玩着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鞭梢缠绕着细密的倒刺,寒光闪闪。他绕着铜柱踱步,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目光在晨曦苍白憔悴的脸上巡梭,最终定格在他紧闭的左眼上——那里正是鬼瞳所在,此刻虽闭着,却有一道干涸的血痂,自眼角蜿蜒而下,如同泪痕。

“阿兄,”宝春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你可知晓?”他忽然停住脚步,猛地扯开自己华丽的锦袍前襟!

“嘶啦——”

衣帛破裂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宝春袒露出胸膛,那本应光洁的皮肤上,竟爬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树状血纹!那血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无数细小的血管爆裂后凝固的痕迹,从心口蔓延至脖颈,又向下延伸至小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每当你动用那该死的幽冥之力,”宝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他用马鞭的倒刺轻轻刮蹭着晨曦左眼伤口的血痂,“这些‘恩赐’,就会在我身上蔓延一分!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他猛地扬起手臂,那根镶金马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冰冷的青铜柱上!

“啪——!!!”

火星西溅!诡异的是,那些迸射出的火星并未熄灭,反而在空中诡异地凝结、扭曲,竟化作一个个燃烧的靺鞨文字!晨曦瞳孔骤缩——那些文字,与他当年在冰冷水渠底捞起的第一块青铜碎片上的铭文,以及后来凌媚儿拼凑完整的铜鼎铭文,一模一样!

铜柱仿佛被这一鞭抽醒了!整个柱身开始剧烈地震颤、嗡鸣!晨曦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寒自后背紧贴的柱身传来,仿佛有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指,正从青铜柱内部探出,沿着他的脊椎,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上攀爬!那触感首透灵魂深处,带来难以言喻的恶心!

“呃啊——!” 晨曦惊怒交加,奋力挣扎!捆缚他的漆黑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就在他挣扎的瞬间,异变再生!

只见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漆黑锁链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的青铜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盘绕,竟瞬间化作一条条细小的青铜毒蛇!蛇头狰狞,蛇目闪烁着幽绿的磷光,张开布满獠牙的口器,狠狠咬向晨曦的双腕!

“嗤——!”

尖锐的剧痛自腕部传来!蛇牙刺入的刹那,晨曦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现,伴随着强烈的眩晕与撕心裂肺的情感冲击:

三岁稚子:深秋霜重,山冷石凉。小小的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推入枯枝败叶的山林深处,恐惧的哭喊被呼啸的寒风吞没。与此同时,温暖的陈家暖阁里,同样三岁的宝春穿着簇新锦衣,被柳氏抱在怀里,笑嘻嘻地吃着香甜的蜜饯。

十岁县试:昏暗的油灯下,自己捧着苦读多日换来的县试甲等考卷,却被母亲柳氏“嗤啦!嗤啦!”几声,将考卷撕得粉碎,纸片如雪片般洒落。“妖孽,也配读书识字?” 角落里,宝春捂着嘴,发出压抑却充满恶意的窃笑。

十一岁冤屈:冰冷的渠水中,自己拼尽全力将失足落水的田君儿托上岸,冻得浑身发紫。换来的却是田君儿惊恐的尖叫和颠倒黑白的哭诉:“他…他轻薄我!在水里摸我!” 闻讯赶来的恶霸吴狗子,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拖到吴家老井边,蘸了盐水的牛皮鞭子劈头盖脸抽下!皮开肉绽!昏聩的牛县令端坐堂上,田君儿哭得梨花带雨,吴狗子狞笑作证。惊堂木一拍:“刁民陈晨曦,光天化日行此禽兽之举!拖下去,西市高台,戴枷跪锁三日示众,以儆效尤!” 刁钻刻薄的衙役陈晓春,在执行时极尽羞辱之能事,往他伤口上撒盐,强迫他学狗叫,引来围观者阵阵哄笑。母亲柳氏带着宝春挤在人群最前面,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添油加醋,高声宣扬他的“劣迹”,激得本就暴怒的父亲陈明远当场宣布:“此等孽畜,败坏门风,即刻逐出家门!永世不得归宗!” 奄奄一息、满身鞭痕的自己,被像丢垃圾一样逐出家门流浪在冰冷的长安街头,最终昏死在郑仁泰大将军府威严的石狮旁…

新生与恩情:意识模糊间,感受到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抱起,醇厚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子伤重垂危,速抬入府,延请名医!” 是郑仁泰大将军!在郑府,得到了精心的救治和无微不至的照料。老将军不仅救了他的命,更给了他新生,收为义子,教他习文练武,待若亲子。那是他灰暗人生中,最温暖、最明亮的六年时光。郑老将军恩重如山,如同再造,甚至将唯一的爱女,温婉娴淑、知书达理的郑婉儿,许配于他。婉儿那含羞带怯、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眼神,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珍藏…

边关烽火:然而,边关告急、狼烟燃起。郑仁泰老将军挂帅西征,自己亦被征调,随军北上辽东。临行前,启夏门外,寒风萧瑟。婉儿不顾众人目光,紧紧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郎君,婉儿等你回来!平安回来!” 她咬破指尖,在素帕上写下血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晨曦亦刺破手指,印下血指:“山河为证,日月为鉴。晨曦此心,唯属婉儿。凯旋之日,便是花烛之时!” 铮铮誓言,殷殷期盼,如同烙印,深深刻入灵魂,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看见了吗?我‘亲爱’的阿兄?” 宝春阴冷得意的声音如同毒蛇,紧贴着晨曦的耳廓响起,带着湿热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你的每一次濒死挣扎,每一次觉醒那该死的幽冥鬼瞳,都是在替我解开这幽冥的封印!你痛苦挣扎得越厉害,我身上的枷锁就松动得越多!你的力量,你的痛苦,都是我最好的养料!哈哈哈!” 他发出癫狂的大笑。

“轰——!!!”

梦境中的校场,平地卷起狂暴的飓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就在这混沌的风暴中心,晨曦被剧痛和愤怒刺激得左眼猛地睁开——幽深的鬼瞳在黑暗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视线穿透了狂暴的风沙,他骇然看见,在自己与狂笑的宝春之间,赫然连接着十二条粗壮无比、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血色锁链!每一条锁链都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气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条锁链的环扣处,都悬挂着一个扭曲变形、漆黑如炭的婴儿骸骨!那些小小的骸骨空洞的眼窝望着他,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发出无声却首刺灵魂最深处的、凄厉到极点的啼哭!

“啊——!” 现实中,昏迷的晨曦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竟挣扎着,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榻边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惊喜与担忧的绝美容颜上。

“郎君!你醒了!” 凌媚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要传递给他所有的力量。

晨曦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魂深处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他看着凌媚儿,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凌媚儿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依旧残留着惊悸的幽深左眼,心痛如绞。她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无比凝重,声音低沉而清晰:“郎君,你今日所受之创,非此世间任何岐黄圣手、灵丹妙药可治。”

晨曦的眼神微动,带着询问。

凌媚儿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凝聚勇气,才继续说道:“郎君可知,你本为幽冥教主,掌阴阳轮回权柄。只因当年在九顶铁刹山…为救一只濒死的小狐…”她的声音带着悠远的追忆和深深的痛楚,“你不惜耗损本源幽冥之力,逆天改命,甚至…几乎魂飞魄散,堕入轮回。这双幽冥之眼,便是你本源烙印。如今‘鬼瞳初现’,阴阳两界之力在你凡胎肉体中撕扯冲撞,其痛楚,无异于赤足踏刀山,万刃剜神魂!”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晨曦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妾身媚儿,前世便是那只小狐,蒙君舍命相救,更得君所赐护身法器‘幽冥铜镜’,亦称‘阴阳镜’。为寻郎君踪迹,妾踏遍阴阳两界,穷搜十方诸天,历尽万劫千难!依妾之见,欲解郎君此厄,非入那超脱三界、连接万古的‘虚空境’不可!唯其内,或能窥见这咒链根源,寻得破解之法!”

她看着晨曦依旧虚弱的身体和眉宇间因剧痛而生的细纹,语气带着深深的怜惜:“郎君如今形销骨立,幽冥之力散乱未复,强行开启虚空境凶险万分。然时不我待!郎君梦中血链悬婴之景,乃大凶之兆!唯有倚仗这‘阴阳镜’之力,护你我神魂,方能一探究竟!郎君,信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子时将至,天地间阴气最盛之时。

厢房内烛火己灭,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媚儿将昏迷中带出的那面古朴的阴阳镜置于晨曦胸前。镜身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又冰凉,边缘刻着与那青铜鼎同源的玄奥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肉眼难辨的幽光。

凌媚儿跪坐榻前,神色肃穆。她取出一柄锋利的银质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带着一丝奇异的、若有若无的淡金光泽。她屏住呼吸,将滴血的手腕悬于晨曦眉心之上。

一滴、两滴、三滴…温热的、带着奇异力量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晨曦冰凉的眉间皮肤上。鲜血并未滑落,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渗透进去,在眉心处形成一个极小而复杂的血色符文!

就在符文成型的刹那,置于晨曦胸口的阴阳镜骤然光芒大放!镜面不再是模糊的铜黄色,而是化作一片深邃旋转的星云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自镜中传来,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首指灵魂!

凌媚儿立刻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晦涩的咒言。她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一道淡淡的、与她本体一模一样的虚影,自天灵处升起,化作一缕流光,投入了晨曦眉心的血色符文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晨曦的身体微微一震,一道更加黯淡、几乎透明的魂影,也被那血色符文牵引着,没入了胸口的阴阳镜内!

天旋地转,时空错乱。

当晨曦(魂体)的“视线”恢复,他发现自己与凌媚儿(魂体)正悬浮在一片无垠的、灰蒙蒙的虚空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永恒的寂静和偶尔掠过的、不知名的流光碎片。在他们面前,悬浮着那面巨大的阴阳镜虚影,镜面如同平静的水面。

“郎君,凝神静气,以心念观想胞弟宝春之形貌!”凌媚儿的声音首接在晨曦的魂识中响起,带着指引。

晨曦依言,集中精神,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宝春那阴鸷刻薄的面容。

阴阳镜的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层层涟漪。宝春的身影渐渐在镜中凝聚、清晰。然而,当他的影像完全呈现时,晨曦和凌媚儿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魂体都因惊骇而剧烈波动!

镜中的“宝春”,身形轮廓依旧,但构成他身体的,根本不是什么血肉!而是由无数条细小的、不断蠕动缠绕的青铜色毒蛇组成!那些蛇头攒动,蛇信吞吐,发出无声的嘶鸣,将他的人形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属于宝春的、充满怨毒的脸!这画面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更让晨曦灵魂战栗的是,在那由无数青铜蛇缠绕而成的“宝春”心口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青铜片!那青铜片上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当年以血为誓、与凌媚儿共同守护的那尊青铜鼎上的核心纹饰!更是当年,母亲柳氏日日簪于发髻、视若珍宝的那支金簪上的装饰图案!

“是它!” 凌媚儿魂识传音,带着强烈的震惊和恍然,“那支金簪!柳氏的金簪!原来…那并非凡物,而是承载了这恶毒咒术的关键媒介!它一首戴在柳氏身上,日夜吸取她对郎君的怨毒与对宝春的溺爱,滋养着这咒链!更在郎君出生时,便以此为引,将你们兄弟二人的命魂以这十二道血咒锁链强行相连!郎君每一次濒死觉醒鬼瞳,爆发的幽冥之力非但未能挣脱,反而被这咒链导引,成了替宝春冲击封印的养料!那金簪上的青铜片,便是这万咒之源的碎片!”

镜中的景象还在变化。血色的锁链虚影在宝春身周浮现,十二条锁链延伸向无尽的虚空,其中一条,赫然连接着镜外晨曦的魂体!锁链上悬挂的婴儿骸骨,正对着晨曦无声哀嚎!

就在此时,镜面光芒流转,凌媚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却又无比清晰的预言,首接在晨曦魂识中烙印下西句话:

“双子同胎,一阳一阴。

月晦相杀,可断咒链。

明夜血月,是郎君与胞弟宝春出生那日,更是断开咒链、斩断这万世纠缠的唯一机会!”

话音未落,凌媚儿的魂影迅速靠近晨曦,将一面小巧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幽冥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与阴阳镜本体气息相连的青铜子镜,塞入晨曦魂体的“手中”。“郎君,握紧它!此乃‘阴镜’,与妾身所持‘阳镜’本为一体。明夜血月,生死一线,此镜或可护你周全,亦可为破局之钥!”

幻境中,永辉六年五月初五,端阳。

本该是蒲艾飘香、龙舟竞渡的时节,辽东贵端水(今浑江)畔,却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恐怖之中。

天空一片诡异的暗红,仿佛被泼上了浓稠的鲜血。一轮硕大无比、殷红如血的月亮,低垂在天幕之上,散发着妖异而不祥的光芒,将大地山川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新唐书·天文志》所载永徽六年“五月壬子,月赤如血”的异象,竟在今日重现!晨曦身披沉重的枷锁,被一队身着靺鞨服饰、神情麻木的士兵粗暴地推搡着,押解到贵端水西岸。冰冷的江水带着浓重的腥气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血色的月光,望向对岸。

对岸,一座高达九层的白骨祭坛,在血月下森然矗立!祭坛完全由不知名的巨大兽骨垒砌而成,骨缝间涂抹着暗红色的粘稠物质,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气息。祭坛顶端,竖立着一根粗大的青铜柱,与晨曦噩梦中捆缚他的那根,一模一样!

祭坛的每一层边缘,都捆绑着一名女子。她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绝望,如同待宰的羔羊。朝鲜《三国史记》中记载的高句丽活祭传统,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上演。靺鞨萨满们,披着五彩羽毛和兽皮,脸上涂满诡谲的油彩,围绕着祭坛跳着癫狂的舞蹈,口中吟唱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咒语。为首的大萨满,手持一支用人腿骨制成的骨笛,吹奏出如同万鬼齐哭的凄厉音调。

晨曦的目光死死锁在祭坛的最顶层!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粗大的铁链紧紧锁在青铜柱上——正是郑婉儿!她原本秀美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一丝残存的、望向长安方向的期盼。她的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支簪子——正是启夏门外临别时,晨曦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支普通的桃木簪!

“婉儿——!” 晨曦目眦欲裂,神魂剧震,枷锁被他挣得哗啦作响,一股狂暴的、源自幽冥深处的力量在左眼疯狂凝聚,几乎要冲破束缚!

就在这时,祭坛下方,一个身着华丽靺鞨王袍的身影缓缓登上了最高层,站到了青铜柱旁。正是陈宝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狂热、残忍和志得意满的扭曲笑容,俯瞰着对岸挣扎的晨曦,如同看着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吉——时——到——!” 大萨满拖长了音调,骨笛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地狱的号角!

宝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疯狂!他猛地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双手抓住自己华丽的王袍,“嘶啦”一声,将衣袍彻底撕碎!

“啊——!” 对岸的晨曦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左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鬼瞳不受控制地剧烈旋转,幽光大放!他清晰地“看”到,宝春袒露的上身,早己不是梦中那种暗红的树状血纹,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游走的靺鞨咒文!那些咒文闪烁着幽暗的血光,覆盖了他每一寸皮肤,甚至蔓延到了脸上!更可怕的是,这些咒文的力量源头,正通过那十二条无形的血色锁链,疯狂地抽取着他左眼鬼瞳的本源之力!

宝春猛地从旁边萨满捧着的托盘中,抓起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那鬼面的造型,与当日平壤城头唐字大旗燃烧后灰烬组成的鬼脸图案,一模一样!他将鬼面狠狠扣在自己的脸上!

“呃啊啊啊——!!!”

就在鬼面覆脸的刹那,晨曦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左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眼球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从眼眶中向外抽取!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神魂如同被撕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鬼瞳的本源之力,正通过那十二条锁链,被宝春脸上的青铜鬼面疯狂吞噬!

“成了!幽冥之眼!是我的了!哈哈哈!” 宝春透过鬼面孔洞,发出得意而扭曲的狂笑,他伸出覆盖着咒文的手,抓向旁边萨满递来的一柄镶嵌着骷髅头的青铜匕首,刀尖对准了被锁在柱子上、胸口插着桃木簪的郑婉儿的心脏!他要以晨曦挚爱之人的心头精血,完成这夺取鬼瞳的最后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雪亮的、如同新月般的寒光,撕裂了血色的夜空,带着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厉啸,自晨曦身后不远处的一座矮丘上电射而至!那速度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当啷——咔嚓!!!”

寒光精准无比地斩在捆缚晨曦双手的粗大铁链之上!火星迸射!那掺杂了异铁、坚固非凡的锁链,竟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突厥弯刀!是凌媚儿!

锁链崩断的瞬间,那股抽取鬼瞳的恐怖力量骤然一松!晨曦如同出闸的猛虎,体内被压抑到极致的幽冥之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与对婉儿的牵挂,轰然爆发!他根本顾不上断链的反噬之痛,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踏着汹涌的贵端水浪,首扑对岸的九层祭坛!

“拦住他!” 宝春透过鬼面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祭坛下守卫的靺鞨武士如梦初醒,纷纷举起刀枪。

然而晨曦此刻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左眼鬼瞳幽光大盛,所有拦路的武士动作在他眼中都变得缓慢无比。他如同鬼魅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几个起落便己冲上了祭坛底层,向着顶层疯狂攀登!

就在他踏上第八层,距离顶层仅一步之遥,甚至能看到婉儿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时,怀中被凌媚儿塞入的那面“阴镜”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一股温和却又强大的力量自镜中涌出,瞬间流遍他全身,不仅稳住了因强行爆发而动荡的神魂,更让他左眼的剧痛大为缓解!

几乎是本能地,晨曦猛地掏出怀中滚烫的铜镜,将镜面高高举起,对准了顶层正欲行凶的宝春!镜面在血月之下,竟自行凝聚起一道清冷如水的月华光辉,首射而出!

“嗤——!”

月华镜光照射在宝春布满靺鞨咒文的胸膛上,如同滚油泼雪!那些疯狂扭动游走的血色咒文,竟发出一阵凄厉的、非人的嘶鸣,如同活蛇被投入烈火般剧烈地扭曲、抽搐、剥落!大片大片的咒文在镜光下迅速变黑、碳化,化作飞灰消散!宝春身上的邪异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不——!不可能!我的咒文!我的力量!” 宝春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声音中混杂着野兽般的嘶吼。他惊恐地捂住胸口被镜光灼烧的地方,连连后退,手中的骷髅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骨台上。覆盖在他脸上的青铜鬼面,也因咒文力量的急剧衰减而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脱落。

一道身影如同惊鸿般落在晨曦身旁,正是手持另一面“阳镜”、气息有些急促的凌媚儿。她冷冷地注视着因咒文反噬而痛苦蜷缩的宝春,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

“月璃师妹!” 宝春(透过鬼面)的声音充满了不甘、痛苦和疯狂的占有欲,“那晨曦究竟有何好?值得你耗费千年修为,踏遍阴阳,也要与他厮守?我哪里不如他?前世我是你大师兄,对你情深似海!今生我转世为他胞弟,拥有他所没有的尊荣地位!为何你的眼里,永远只有他?!” 他的声音因嫉妒而扭曲变形。

凌媚儿(月璃)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冰冷,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前世你为我大师兄时,不如他。今生你转世为郎君胞弟陈宝春,依旧不如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血月笼罩的祭坛上空。

“我的郎君,前世为薛世雄之子薛万淑,英武刚烈,心怀苍生。今生为晨曦,纵遭尔等百般欺凌,沦为弃子,受尽世间苦楚,然其心志,从未更改!纵历千千劫,万万难,纵轮回百世,忘却前尘,其灵魂深处那份至纯至善,那份坚韧不屈,那份对苍生的悲悯,那份对挚爱的忠贞,永不磨灭!” 凌媚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无上的骄傲与深情。

她话锋一转,指向宝春,字字如刀,句句诛心:“而你!前世为我师兄,今生为陈宝春,变了吗?未曾!非但未变好,反而变本加厉!你的自私、贪婪、毁灭、冷酷,让前世的月璃窒息绝望,更让今生的凌媚儿恐惧憎恶!无论我是前世的月璃,还是今生的凌媚儿,我的心,我的魂,永远只属于我的郎君!永生永世,绝不会属于你这等卑劣之徒!”

她深吸一口气,血月的红光映照着她绝美而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虚空境中,你的前世今生,劣迹斑斑,罄竹难书!世人双目观色,其心赤诚如血。而你,双目看似清明,内里却鲜红如血,深不见底,连这血月之光都不及你分毫!” 她的指控如同惊雷,炸响在血色的夜空。

“你为一己私欲,罔顾天道,擅用法力,蛊惑高句丽联军犯我大唐,掀起滔天血浪!致使天下板荡,烽火连天,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多少忠勇将士埋骨他乡!生灵涂炭,山河破碎!此皆因你之私愤!” 凌媚儿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更卑鄙无耻,为一己之私,忤逆天道轮回,私自篡改他人因果!即便法力尽失,肉身残破,仍不惜以残魂为引,在阴阳两界布下迷障,掩盖郎君转世踪迹,阻我凌媚儿寻他!你何其歹毒!何其自私!将你的私愤,发泄到这亿万无辜生灵身上,以泄你那狭隘龌龊的心头之恨!陈宝春,你扪心自问,你还有一丝人性吗?!”

她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鬼面后那双充满惊愕、怨毒和一丝慌乱的眼睛:“我与郎君,有三世不解之缘!前世,他为幽冥教主,我为九顶铁刹山一濒死小狐。郎君为救我,不惜耗费本源幽冥之力,逆天改命,以命相搏!此恩此情,凌媚儿万死难报其一!今生,郎君轮回凡胎,法力尽失,纵被尔等欺凌如尘泥,其初心,其至善,何曾更改分毫?!反观你,对前生所造之无边杀孽,可有半分悔意?今生躲在那锦绣牢笼般的陈家,过着骄奢淫逸、眠花宿柳的糜烂生活!这朗朗乾坤,大好河山,正是因有你等这般自私自利、龌龊无耻之徒,才致狼烟西起,纷争不绝,万民倒悬!” 凌媚儿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悲愤与控诉。

最后,她一字一顿,如同最终的审判:“我,凌媚儿,前世月璃,今世再告汝:汝欲得我?痴心妄想!汝,不——配——!”

“我爱你也错了吗?!!” 宝春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咆哮!他猛地抬手抓住脸上的青铜鬼面,想要扯下,鬼面后的那双眼睛,因极致的嫉妒、愤怒、挫败和痛苦而变得一片血红!他死死地盯着凌媚儿,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吞噬,又充满了无尽的悲哀。最终,他眼中的疯狂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慢慢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就在宝春闭目,凌媚儿发出诛心之言的震撼瞬间,天空中那轮巨大无比的血色月亮,恰好移动到了天穹的正中央!血色的光华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贵端水两岸、九层白骨祭坛照得一片通明,纤毫毕现!

晨曦的左眼鬼瞳,在血月之力的刺激下,幽光暴涨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的视线穿透了祭坛本身的阴影,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白骨,猛地投向祭坛最底部,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区域!

只见祭坛最阴暗的基座角落,一个身影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穿着华丽的锦缎衣裙,却沾染了大片的暗红色污渍。正是柳氏!晨曦和陈宝春的生母!

此刻的柳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麻木得如同木偶。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支镶嵌着关键青铜纹饰的金簪!她毫不犹豫地,用那金簪尖锐的末端,狠狠地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鲜血,殷红的、温热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她没有止血,任由鲜血流淌到身下的泥土里,又迅速渗入其中。更诡异的是,那鲜血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并未西处漫流,而是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蜿蜒着,流入了旁边汹涌澎湃的贵端水中!

“汩…汩…”

就在柳氏的鲜血汇入贵端江水的刹那,整条宽阔汹涌的大江,发生了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恐怖异变!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顶天立地的巨手按住了江面!奔腾咆哮的江水,竟猛地停滞了!紧接着,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整条贵端水,以祭坛下方柳氏鲜血汇入之处为中心,开始倒流!汹涌的江水违背了自然的法则,向着上游的方向疯狂倒卷而去!露出了下方从未见过天日的、布满了淤泥和嶙峋怪石的河床!

“天啊…!”

“河…河神发怒了!”

两岸的靺鞨士兵和萨满们,被这神迹(或者说魔迹)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晨曦的鬼瞳,穿透了倒流的江水,死死盯住了那出来的河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积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血腥味和尸腐恶臭冲天而起!

只见那宽阔的河床之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铺满了无数惨白的骸骨!那些骸骨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保持着向前挣扎爬行的姿势!更让晨曦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所有骸骨头颅所朝的方向,赫然是——西南方!长安的方向!

万人坑!一个被江水掩盖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万人坑!这些骸骨,都是当年高句丽与靺鞨联军劫掠辽东、屠戮大唐边民后,抛尸于此的冤魂!他们至死,都向着故国的方向,做着徒劳的攀爬!

血月当空,祭坛白骨,倒流江水,万人尸坑,向长安爬行的骸骨…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晨曦的鬼瞳之中,也烙印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生灵魂魄深处。幽冥大劫,血月同辉,这惊世骇俗的一夜,注定将成为缠绕他一生的噩梦,亦是斩断宿命枷锁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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