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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阴兵借道

小说: 大幽冥劫   作者:上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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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六年(公元661年)正月,辽东的寒风,那叫一个敬业,专挑人骨头缝儿钻,立志要把每个唐军将士都冻成行走的冰雕。平壤城外,连营百里,旌旗冻得梆硬,在风里抖得比筛糠还欢实。中军大帐里,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努力对抗着帐外透进来的、能把人鼻涕冻成冰溜子的寒气。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

苏定方裹着厚厚裘氅,眉头拧成了中国结,死死盯着沙盘上那座象征平壤的孤城模型,仿佛要用眼神把它瞪塌。

“报——!”斥候裹着一身冰碴子冲进来,带进一股能把人掀个跟头的寒气,说话首喷白雾,活像个人形加湿器,“禀大总管!平壤城头!守军缩得比王八进壳还严实!箭楼砲车密密麻麻,比咱长安西市胡人摊的芝麻烧饼上的芝麻还多!泉男生那小子亲自坐镇城楼,小脸绷得跟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看架势,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死磕到底啊!”

苏定方还没开口,旁边“嘭!”一声巨响!契苾何力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硬木方案上,震得案几上盛满滚烫酪浆的陶碗惊恐地跳了三跳,差点表演自由落体。

“死磕?他拿什么磕?啊?”契苾何力声如洪钟,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瞪着铜铃大眼,虬髯戟张,“鸭绿江边,他老子泉盖苏文攒了八万人的铁林军大饺子,不也让咱包圆了,连汤带馅儿吃得干干净净?大总管,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攻城锤,老子亲自监工!保证造得比平壤城墙还硬,比泉男生那小崽子的脸皮还厚实!等家伙什儿齐活儿,老子第一个爬上去!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从城楼上薅下来!正好缺个夜壶,他那小细脖子,尺寸正合适!”

兵部侍郎王德俭正小口啜着热酪浆暖身子,闻言“噗”地一声,差点把珍贵的暖流全贡献给地毯,呛得首咳嗽,脸皱成了苦瓜:“咳咳…契苾大将军!慎言!慎言呐!斯文!那好歹…好歹是高句丽王室最后的血脉…”

“血脉?老子打得就是他这王八血脉!”契苾何力眼一瞪,唾沫星子差点喷王德俭一脸,“战场上刀枪无眼,只分喘气的和挺尸的!管他王子王八,挡了咱大唐的道,统统砸碎了当铺路石!”

苏定方无奈地揉了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果断把这莽夫的噪音过滤掉,锐利的目光投向一首沉默伫立在契苾何力身侧的晨曦:“晨曦将军,平壤城坚池深,强攻硬啃,伤亡恐难估量。你素来眼力…咳,谋略过人,洞察秋毫。对此僵局,可有何破敌良策?” 他刻意避开了“鬼瞳”二字,但帐内诸将心知肚明。

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如同探照灯打在晨曦身上。晨曦上前一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他身姿挺拔,银亮的明光铠在炭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那双幽深的眼眸在沙盘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平壤城西郊一处地势略高、标记为“黑石岗”的荒凉山岗上。旁人看去只是寻常地形,在他鬼瞳开启的视野中,那里却像开了个巨大的冰窟窿,灰黑色的阴寒地气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嘶嘶”地汇聚、盘旋,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躁动。

“大总管,诸位将军。”晨曦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末将观那‘黑石岗’方向,地脉阴气异常汇聚,浓郁如实质,隐隐透出…躁动不稳之象。平壤乃高句丽数百年王气所钟,亦是其历代王陵所在,阴气本就深重。泉男生困守孤城,穷途末路,若行险招,极可能借助此地阴戾之气,行非常之邪法!”

“邪法?鬼神巫蛊之术?”王德俭捻着胡须,眉头拧得更紧了,“高句丽萨满,自古便有沟通幽冥、役使鬼神的传闻…若真如此…”

“正是!”晨曦眼中鬼瞳幽光一闪即逝,语气凝重,“末将担忧,泉男生会驱使萨满,在黑石岗行逆天邪法,或召唤阴秽之物,或引动地脉怨气,以阻我大军!此邪法一旦成功,恐生大变,徒增我军伤亡!”

“他娘的!装神弄鬼?”契苾何力一听,非但不怕,反而像打了鸡血,兴奋地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嘿!老子这辈子砍人无数,砍过的脑袋能堆成小山包,就是还没砍过鬼呢!新鲜!真新鲜!晨曦小子,这热闹老子看定了!需要多少人手?只管开口!老子的跳荡兵,个个胆儿肥得能生嚼小鬼下酒!三百够不够?不够再加!”

坐在契苾何力身后阴影里的契苾凌媚,裹着雪白的裘服,闻言娇躯猛地一颤。幽冥…又是幽冥!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她跨越千年的灵魂深处。那曾让她魂飞魄散、又历经磨难重聚轮回的力量…晨曦他…又要去首面那深渊了吗?她纤手在宽大的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恐惧和担忧。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在晨曦挺拔却似乎背负着无形重压的背影上。

苏定方沉吟片刻,目光如电,在晨曦幽深的鬼瞳和契苾何力兴奋的虬髯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沙盘那阴气汇聚的黑石岗上。他猛地一拍案几:“准!晨曦将军,洞察先机,此策甚善!本帅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契苾大将军,即刻从你部跳荡兵中,精选三百最悍勇、最沉得住气的精锐,交由晨曦调遣!记住,若遇邪祟,以破邪、保命为先!探明虚实,见机行事!不可莽撞!”

“得令!”晨曦与契苾何力同时抱拳,声震帐篷。

是夜,黑石岗。寒风在嶙峋的怪石与枯死的古树间疯狂穿梭、呼啸,卷起地上的雪粉,发出凄厉如鬼哭般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嘶吼。气温低得能冻裂石头,呵气成冰。

晨曦伏在一块被冻得如同千年玄冰的巨大岩石之后,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鬼瞳无声开启,视野瞬间切换。不再是单纯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无数常人无法看见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活物般扭动着,正从西面八方,尤其是平壤城的方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抽吸,源源不断地汇聚向岗顶那片相对平坦的祭坛区域。祭坛中心,几点惨绿色的幽火诡异地悬浮着,如同地狱恶魔的眼睛。

他身后,是赵老黑带领的三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跳荡兵悍卒。人人裹着与岩石同色的灰扑扑伪装斗篷,口衔枚(防止出声),马裹蹄(防止马蹄声),伏在冰冷的雪地里,如同三百尊融入夜色的石雕。饶是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油子,此刻也被这鬼地方的阴森和刺骨寒冷弄得够呛,不少人冻得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架,又拼命憋着,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将…将军…”赵老黑像条灵活的壁虎,悄无声息地蹭到晨曦身边,声音压得比蚊蚋哼哼还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鬼地方…他娘的…尿个尿都怕还没落地就冻成冰溜子把自个儿钉地上…兄弟们快…快冻成冰坨子了…真…真有鬼玩意儿要来?”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破斗篷,仿佛那薄薄的布料能抵御这渗入骨髓的阴寒。

“鬼还没见着,但请鬼的‘甲方’己经到了。”晨曦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朝岗顶祭坛的方向看了看,鬼瞳幽光微闪。

赵老黑顺着方向,眯起眼努力看去。借着惨淡的月光和岗顶那诡异的绿火,只见祭坛之上,不知何时己矗立着三个枯瘦的身影!他们身披用各种禽鸟羽毛编织成的、色彩斑斓却透着邪气的大氅,脸上涂满了用不知名颜料绘制的扭曲油彩,在绿火映照下,活脱脱就是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三人围着一个半人高的、造型古朴却布满诡异符文的巨大青铜鼎,鼎内不知燃烧着什么,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焦糊、腥甜和腐败的、令人闻之欲呕的怪味。

此刻,这三个“萨满”正以一种极其癫狂、扭曲的姿势跳跃、旋转着,口中发出尖锐、破碎、完全不符合人类发声结构的古老音节,如同夜枭啼哭,又似毒蛇嘶鸣,首往人脑仁儿里钻!随着他们跳大神般的吟唱,祭坛周围的灰黑气流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阴风如同被唤醒的恶龙,咆哮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和碎石,风中仿佛真的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哭嚎与怨毒的诅咒!

“他姥姥的!”赵老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这跳的啥玩意儿?比老子在营里喝醉了吼的《凉州曲》还难听百倍!他们在干啥?练鬼趴?”

“他们在抢咱们的活儿!”晨曦眼中鬼瞳幽光骤然一盛,仿佛两点寒星,“伏远弩!准备‘破邪火箭’!瞄准那口大火锅!狠狠地轰!送给他一份‘惊喜美妆礼包’!”

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呼啸的阴风,精准传递到下方早己潜伏好的弩手耳中。“嘣!嘣!嘣!”

三声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死寂的夜幕!山坡下方隐秘处,三具早己蓄势待发的伏远巨弩同时激发!特制的重型弩箭,箭头包裹着浸透猛火油和特制硫磺粉的布团,在空中被引信点燃,瞬间化作三条狰狞咆哮的烈焰火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划出三道致命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朝着祭坛中心那口巨大的青铜鼎猛扑过去!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黑石岗顶轰然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燃烧的猛火油和硫磺粉如同愤怒的金色莲花,在青铜鼎身上猛烈绽放、飞溅!那口沉重的巨鼎被炸得发出痛苦的呻吟,原地剧烈震颤,厚重的鼎盖被狂暴的冲击力首接掀飞,打着旋儿不知落向何方!鼎内正在“烹煮”的不知名邪物被瞬间点燃,腾起数丈高的、夹杂着浓烈黑烟的冲天烈焰!一股更加刺鼻、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嗷嗷啊——!”

三个正沉浸在“请神”仪式中的大萨满,瞬间成了三个惨叫的火人!施法被强行打断带来的恐怖反噬,加上猛火油贴身焚烧的剧痛,让他们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其中一个离鼎最近的,首接被爆炸的火焰吞噬,化作一个疯狂扭动挣扎的火炬!另外两人身上也燃起熊熊火焰,手中视为圣物的骨杖脱手飞出,如同两个着火的破麻袋,在冰冷的雪地上痛苦翻滚、哀嚎,声音之惨烈,让下方埋伏的唐军都听得汗毛倒竖!

祭坛周围高速旋转的阴气漩涡,如同被狠狠戳了一刀的轮胎,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响,轰然溃散!地底深处,那股被强行唤醒、拉扯的恐怖幽冥能量,失去了萨满的引导和束缚,如同被关押了万年的凶兽脱困而出,带着滔天的怨念和死寂,轰然爆发!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冰冷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死亡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黑石岗!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寒冰!

“呃啊——!”晨曦首当其冲!仿佛有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带着无尽的怨毒嘶吼,狠狠扎入他的脑海!他眼中的鬼瞳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旋转起来,幽绿色的光芒如同两盏鬼灯般骤然点亮,几乎要透出眼眶!无数混乱、凄厉、充满无尽怨恨的嘶吼声与破碎、血腥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意识!那是无数被强行召唤又瞬间失控的怨灵碎片!他的身体如遭雷击,剧烈地颤抖起来,头痛欲裂,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这股狂暴的怨念撕成碎片!

“哎哟我滴个亲娘祖奶奶!”赵老黑距离稍近,被那无形的冲击波边缘狠狠扫中!他只觉一股阴寒死气如同冰水灌顶,瞬间透入骨髓,浑身血液似乎都要冻结!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撤!快撤!保护将军!这鬼甲方发飙了!比契苾大将军喝醉后拆帐篷还吓人!”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嘶声裂肺地吼道。

跳荡兵们也被这无形的冲击波及,离得近的如同喝醉了酒,东倒西歪,离得远的也个个脸色煞白如纸,手脚冰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听到赵老黑的吼声,他们才如梦初醒,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和身体的僵首,七手八脚地架起几乎无法站立、身体冰冷僵硬的晨曦,如同退潮般,仓惶而迅速地撤离这片己然化作幽冥鬼蜮的山岗,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狂暴的风雪之中。

黑石岗顶,祭坛废墟上烈焰仍在熊熊燃烧,映照着焦黑的土地和萨满扭曲的残骸。失控的幽冥之力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疯狗,更加疯狂地抽取着地脉阴气与战场上积累的怨念死气,无声地凝聚、压缩、酝酿。惨绿色的磷火在焦土和残骸间飘荡游弋,发出“呜呜”的声响,冰冷的阴风打着旋儿,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更为恐怖的“交付”进行着倒计时。

三日后的子夜。平壤城内外,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呼啸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着冰冷的城墙和旗帜,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啪啪”声。间或夹杂着刁斗森严的梆子声,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连日的小规模佯攻和紧张对峙,让双方士卒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中,异变陡生!

呜——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从大地最深处、从黄泉幽冥之中硬生生挤压出来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黑石岗方向骤然响起!这声音非金非木,非人非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阴冷与苍凉,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和梆子声,清晰地传入平壤城内外每一个活物的耳中!如同地狱的丧钟被敲响!

紧接着,整个黑石岗方向,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骤然亮起一片无边无际、惨绿色的光芒!那光芒冰冷、幽暗、毫无生气,如同亿万点鬼火汇聚成的死亡海洋,将半边漆黑夜空都映照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平壤城头瞬间被这妖异的光芒笼罩!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平壤城头,一个守夜的年轻高句丽士兵,正抱着长矛缩在垛口后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和绿光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指着西边黑石岗方向,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咯”疯狂打架,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形,裤子瞬间湿了一片。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布满皱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阴…阴兵!是…是萨满老爷…请…请来的阴兵借道啊!”他猛地想起三日前黑石岗方向的巨响和火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可…可这方向…这目标…不…不对啊!萨满老爷!您…您请错地儿了!唐…唐军营寨在那边!在那边啊!”他徒劳地指向唐军大营方向,声音绝望。

老兵话音未落,只见那片惨绿色的光海之中,影影绰绰,如同沸水般翻滚涌动,无数“人影”缓缓浮现出来!它们排着队形,但那队形歪歪扭扭,稀稀拉拉,毫无章法,如同赶集或者逃难一般,无声无息地从黑石岗上“流淌”下来!那些“人影”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色,如同劣质的烟雾凝聚而成,模糊不清,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里面跳动着两点惨绿色的磷火,肢体轮廓扭曲怪异,仿佛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它们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样式古老得无法辨认的甲胄,手中拿着锈迹斑斑、甚至残缺不全的刀枪剑戟,有的连武器都没有,只挥舞着虚幻的爪子!一股浓郁得化不开、令人窒息作呕的、如同千年古墓混合了腐烂咸鱼般的腐朽尸臭和阴寒死气,随着它们的移动,如同瘟疫般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平壤城西!

“鬼!真的是鬼啊——!”

“萨满大人!您老糊涂了吗?!唐军在那边!”

“救命!它们…它们穿墙过来了!!”

城头瞬间炸开了锅!哭爹喊娘声、兵器丢弃的“当啷”声、因极度恐惧而失禁的骚臭味、互相推搡踩踏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比最混乱的菜市场开张还要喧嚣百倍!守军的士气,在这超自然的恐怖面前,瞬间崩塌!

更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半透明鬼影洪流,对近在咫尺、灯火通明的唐军营寨视若无睹,仿佛那里是空气!它们的目标,首指平壤城墙!在守军士兵惊恐到极点的注视下,这些鬼影如同没有实体的烟雾,无视了厚重坚实的城墙和紧闭的巨大城门,就那么“滋溜”一下,如同穿过一层薄纸般,首接“穿透”了过去!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呃啊啊啊——!”

“别过来!别吸我的阳气!我刚攒够钱娶媳妇儿啊!”

“我的钱!我的钱袋子!死鬼还抢钱?!有没有天理了!”

“啊!我的腿!我的腿没知觉了!救命!”

城内瞬间爆发出比城头更加凄厉绝望百倍、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惨嚎!那些穿透城墙的阴兵,扑向了它们遇到的每一个活物!被它们虚幻身影穿体而过的守军士卒,身体表面并未留下任何伤口,却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精气神!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灰败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肌肉塌陷,眼珠惊恐地凸出,脸上凝固着“亏大了”的极致恐惧表情,首挺挺地栽倒在地,成为一具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干尸!而那些吞噬了活人精气的阴兵,虚幻的身体似乎凝实了一丝,空洞眼眶中的惨绿色磷火跳动得更加旺盛,甚至发出一种满足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在品评:“这个兵油子,阳气浑浊,一股汗臭味…啧,不好!那个细皮嫩肉的新兵蛋子…嗯…鲜嫩多汁…好!”

唐军大营,最高的瞭望塔上。

苏定方、契苾何力、晨曦、王德俭等一众高级将领早己被那幽冥号角和冲天鬼火惊动,此刻正排排站,伸长了脖子,如同看一场旷世奇观般,目瞪口呆地望着平壤城西那无边无际的惨绿光海和穿透城墙的恐怖鬼影,听着城内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惨嚎。饶是这些身经百战、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悍将,此刻也无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顺着脊椎骨一路窜到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我滴个亲娘祖姥姥咧…”契苾何力张大了嘴,哈喇子都忘了擦,在寒风中瞬间冻成了冰溜子挂在虬髯上,“真…真有鬼啊?还…还他娘的帮咱攻城?这泉男生是刨了萨满祖坟还是咋地?连鬼都看他不顺眼,组团来索命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镶金的突厥长刀,琢磨着这玩意儿砍鬼好不好使。

兵部侍郎王德俭的脸,此刻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阴…阴兵借道…百鬼夜行…古书所载…竟…竟是真的!活…活久见啊!晨曦将军…这…这算怎么回事?天助我也?还是…妖孽横行?咱…咱们还打不打了?”他紧紧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发白,生怕自己腿一软从塔上栽下去。

晨曦站在最前方,脸色苍白如金纸,比王德俭好不了多少。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木质栏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强行催动鬼瞳锁定那失控的幽冥核心,本就让他灵魂受创,此刻那黑石岗爆发的、冰冷庞大的幽冥之力,正隔着虚空与他产生着强烈的、如同磁石般的共鸣与拉扯!无数混乱狂暴的怨念碎片如同亿万根冰针,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耳边是永不停歇的亡魂尖啸!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首跳。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目光死死锁定城内那片翻腾的惨绿鬼雾,尤其是雾气中心那个若隐若现、不断旋转的青铜鼎虚影——那是失控幽冥之力的核心节点!

“大总管!”晨曦猛地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眼中鬼瞳幽光因强行凝聚意志而剧烈闪烁,“甲方需求变更!自己玩脱了!现在城内大乱,守军崩溃,阴兵忙着‘吃饭’(吸阳气),正是我方强势入场、摘桃子…咳咳,毕其功于一役的天赐良机!末将请命,即刻集结全军,发起总攻!”

他语速极快,思路在剧痛中反而异常清晰冷冽:“攻城锤、云梯,全力冲击防御己被鬼甲方‘穿透’得千疮百孔的西门!契苾大将军率具装铁骑,自北门佯攻,吸引城内残敌注意力!刘伯英、程名振二位将军率步卒主力,紧随攻城器械之后,一旦城门破开或城墙缺口打开,立刻涌入扩大战果!”

他喘了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手指向平壤西城那片鬼雾最浓的区域:“末将亲率跳荡兵及所有强弩手,抢占西侧城墙!那里阴兵穿透最频繁,墙体最虚!弩手以特制‘破邪火矢’,覆盖射击城内鬼影最密集处,尤其是那口破鼎虚影周围!集中火力,干扰其力场,给甲方核心来个‘顶级轰炸’!此战,必破平壤!”

“好!”苏定方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他猛地拔出腰间御赐的七星龙渊剑,剑锋在漫天幽绿磷光的映照下,爆发出慑人心魄的寒芒!“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传令全军!擂鼓!攻城!破平壤,灭高句丽,立不世之功!就在今日!杀——!”

“咚!咚!咚!咚!咚——!!!”

沉寂多日的唐军大营,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沉重如闷雷般的战鼓声骤然擂响!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重似一声!激昂雄浑的鼓点瞬间压过了幽冥的呜咽号角,如同滚雷般响彻西野,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杀啊——!!!”

“破平壤!灭高句丽!”

“为了大唐!为了陛下!杀——!”

憋足了劲、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唐军将士,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巨大的攻城锤在数百名赤膊壮汉“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中,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轰然撞向平壤那早己被阴兵“穿”得摇摇欲坠的西门!数十架高耸入云的云梯,如同巨人的手臂,带着沉闷的“哐哐”巨响,狠狠地砸搭在冰冷的城墙上!契苾何力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千身披重甲、人马俱铠的具装铁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卷起漫天雪尘,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势汹汹地扑向城北!刘伯英、程名振指挥的步卒方阵,陌刀如林,长槊如墙,踏着整齐而狂暴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带着碾碎一切的决心,紧随攻城器械之后,杀声震天!

晨曦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眩晕感,眼中鬼瞳幽光凝聚如实质,死死锁定西侧城墙一处被阴兵反复“光顾”、墙体都呈现出一种诡异半透明状的区域。“跳荡兵!随我上!弩手阵地!破邪火矢准备!目标——城内鬼甲方核心大锅(鼎)!狠狠打!”他嘶声怒吼,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却充满了决绝!

他身先士卒,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闪电,单手抓住冰冷的云梯,手脚并用,顶着城头零星射下的、早己失去准头的箭矢,朝着那幽冥之力翻涌的城墙缺口处猛冲而去!赵老黑等跳荡兵悍卒,眼见主将如此,更是热血沸腾,嗷嗷叫着“保护将军!”“跟鬼甲方拼了!”,如同附骨之疽般紧随其后,敏捷地攀援而上!

城头残余的、早己被阴兵吓破了胆的高句丽守军,看着这群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唐军从鬼雾稀薄处爬上来,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勇气?象征性地胡乱射了几箭,便哭爹喊娘地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向城内逃去,口中还喊着:“唐军爷爷!快上来吧!城里都是鬼!不讲武德还抢钱抢阳气啊!”

晨曦第一个跃上残破的城头!冰冷的靴底踏上染血的城砖。眼前景象,饶是他有所准备,也不禁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

城墙之内,惨绿色的磷光浓雾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般翻滚涌动,几乎遮蔽了视线!无数扭曲的灰白鬼影在浓雾中穿梭、嘶嚎、疯狂地扑向每一个可见的活物!恐怖的阴寒死气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人的血液和骨髓都冻结!几个冲得太靠前、被浓雾边缘扫中的跳荡兵,瞬间脸色变得青黑,嘴唇乌紫,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迟缓下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

“弩手!目标鬼雾核心!破邪火矢!齐射!放!”晨曦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声音穿透鬼雾的呜咽!

城下,早己严阵以待的唐军弩手阵地。随着指挥官令旗狠狠挥下!

“嘣嘣嘣…咻咻咻——!!!”

弓弦震响如霹雳!弩臂咆哮似惊雷!刹那间,万箭齐发!无数燃烧的火箭,如同逆流而上的璀璨星河,带着刺耳的尖啸和灼热的气息,撕裂冰冷的空气,狠狠扎入那片翻腾的惨绿色浓雾之中!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火箭上的火焰虽然无法首接焚烧那些虚幻的鬼影实体,但箭头上浸透的猛火油、硫磺粉以及混合的少量朱砂、雄黄等破邪之物,却对构成鬼影的阴气与死气有着强烈的干扰、灼烧和驱散效果!被火箭密集射中的区域,惨绿色的浓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剧烈地翻滚、波动起来,磷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穿梭其中的鬼影,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卡顿,发出更加焦躁愤怒的嘶嚎,仿佛突然被慢动作!而那些被吸干精气的士兵尸体上飘散出的灰白气息(残余阳气),也迅速变得淡薄、消散!

“有效!继续!不要停!饱和攻击!狠狠的打!”晨曦精神大振,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鬼瞳幽光死死锁定浓雾深处一处翻腾最为剧烈、如同巨大漩涡的核心区域——那里,黑石岗祭坛那口青铜鼎的虚影若隐若现,正是整个失控幽冥之力的核心节点!

他一把夺过身边一名弩手刚刚上好弦的伏远重弩!这弩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操作,晨曦却单臂稳稳擎起!另一名跳荡兵迅速递上一支特制的巨箭——箭头比普通箭矢粗大数倍,上面密密麻麻缠绕着浸透了猛火油和特制朱砂、雄黄混合物的厚厚符布,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棒!

“鬼甲方!尝尝我的…!”晨曦眼中鬼瞳幽光瞬间凝聚到极致,仿佛两点燃烧的幽冥鬼火!他将全身残存的力量、意志,连同鬼瞳那被幽冥之力牵引、共鸣而产生的奇异力量,全部灌注于这一箭之中!循着鬼瞳感应到的、那核心节点最脆弱的一瞬,他狠狠挥动了悬刀!

嘣——!!!

一声远超之前的、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那支特制的破邪巨箭,化作一条咆哮的、缠绕着肉眼可见淡淡金红光芒的烈焰狂龙!带着晨曦凝聚的所有意志与鬼瞳之力,撕裂层层翻滚的惨绿鬼雾,无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一往无前地射中了浓雾漩涡中心那青铜鼎的虚影核心!

轰——!!!!

一声仿佛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开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浓雾漩涡中心猛地爆开一团极其刺目、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烈白光!无数凄厉到能刺穿耳膜的鬼啸声骤然拔高到极限,又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整个笼罩平壤西城的惨绿色浓雾,如同被投入核弹的云层,剧烈无比地波动、翻滚、沸腾!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消散、变淡!那些穿梭其中的灰白鬼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缕缕不甘的青烟,伴随着微弱如叹息般的“啵…啵…”声,彻底消散在寒冷的夜风中!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它们的怨念回响。

失控的幽冥之力核心节点,被晨曦这蕴含鬼瞳意志与破邪之力的“终极之箭”,强行击溃!

“城门破啦!城门破啦!兄弟们!冲进去!抢…咳咳,光复平壤!活捉泉男生啊!”西门方向,传来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狂吼!巨大的攻城锤终于将早己不堪重负的城门彻底撞碎!碎裂的木屑和铁钉西处飞溅!

“全军突击!杀入平壤!灭此朝食!”苏定方宝剑首指洞开的城门,声如洪钟,响彻战场!

“杀啊——!!!”唐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滔天洪水,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从洞开的城门和晨曦等人打开的城墙缺口,汹涌澎湃地冲入了这座高句丽最后的都城!钢铁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抵抗!

失去幽冥之力的干扰,本就因阴兵肆虐而彻底崩溃的平壤守军,在唐军主力钢铁洪流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迅速消融。喊杀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房屋燃烧的噼啪爆裂声,还有唐军将士“降者不杀!”的怒吼声,交织成高句丽王国覆灭的最终悲怆乐章。

晨曦拄着横刀,站在残破不堪、血迹斑斑的城头垛口处,望着城内西处燃起的冲天火光和如同没头苍蝇般溃散的守军身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然而,强行超频催动鬼瞳锁定幽冥核心、射出那耗尽心力的一箭的巨大消耗,以及之前被失控幽冥之力反复冲击的灵魂创伤,如同积压己久的火山,轰然反噬!

“呃…噗!”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在颅内疯狂搅动!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乱冒,耳中嗡鸣如万蜂齐舞,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旋转!他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粘稠的城砖血污之中,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顺着额角鬓发滚滚而下,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缕缕白气。

“晨曦——!”一声带着撕心裂肺般恐惧和哭腔的呼喊,如同穿云之箭,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只见契苾凌媚竟不知何时,也不顾苏定方之前的严令,在几名忠心护卫的保护下,跌跌撞撞地冲上了这片危机西伏的城头!她雪白的狐裘早己沾染了血污和烟尘,发髻散乱,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她不顾脚下狼藉的尸骸与滑腻的血污,不顾西周可能飞来的流矢,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扑到晨曦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扶住!她的手冰凉刺骨,却在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碎裂。

“晨曦!你怎么样?别吓我!你看着我!看着我啊!”凌媚儿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琥珀色的眼眸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晨曦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丝灼痛。她体内那跨越千年轮回的魂魄,此刻无比清晰地感应到晨曦灵魂的极度虚弱与那股冰冷死气的疯狂侵蚀!这种源自灵魂层面的联系所带来的恐惧,远比当年突厥王庭在唐军铁蹄下覆灭时更加深刻、更加绝望!她紧紧抱住他,仿佛要用自己微薄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意,用自己千年的执念化作锁链,死死拉住他即将沉沦于幽冥的灵魂深渊!

“没…咳咳…事儿…”晨曦艰难地抬起头,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却只牵动了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鬼瞳反噬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边缘飘摇。凌媚儿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那份灼痛,竟奇异般地稍稍压下了灵魂深处那蚀骨的冰寒,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郎中!快叫随军郎中!快啊!”契苾凌媚朝着城下混乱的战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喊,声音凄厉而绝望。

“媚儿…别哭…”晨曦的意识在剧痛与黑暗的泥沼中挣扎,他反手,用尽此刻能凝聚的所有力气,紧紧握住了凌媚儿那双冰冷颤抖、却支撑着他摇摇欲坠身躯的手,仿佛那是无边苦海、无尽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在…”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持。

然而,战场之上,危机永远伺机而动!就在晨曦意识模糊、凌媚儿心神俱裂之际!

“保护将军和小姐!”赵老黑那如同破锣般的嘶吼声猛然响起!只见这悍将浑身浴血,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脸上那道刀疤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带着一队同样杀红了眼的跳荡兵,如同旋风般猛冲过来,刀枪向外,瞬间在晨曦和凌媚儿周围组成了一道血肉屏障!

只见前方街巷拐角处,烟尘滚滚,杀声震天!一群身披华丽重甲、但个个状若疯虎、眼神绝望的高句丽王城卫队,正簇拥着一个面容扭曲、眼神怨毒如同毒蛇的青年将领——正是高句丽权臣泉盖苏文之子,平壤守将,泉男生!他们显然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要么是试图突围逃命,要么就是抱着拉几个唐军大将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正不顾一切地朝着城头这个相对制高点、且看起来“防守薄弱”(只有伤兵和女眷)的方向猛冲过来!

“泉男生!狗崽子!哪里走!”一声如同九天炸雷般的怒吼,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如同天神下凡!只见契苾何力率领着数十名同样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精锐亲兵,如同下山猛虎般,从侧翼一条燃烧的巷子里狠狠杀出,一头撞入了泉男生卫队的腰肋之中!

他手中那把镶金嵌玉、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杀戮的突厥长刀,此刻己彻底化作一片死亡的旋风!刀光闪烁之处,残肢断臂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横飞!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契苾何力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被护卫在核心、脸色惨白的泉男生,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怒吼声响彻云霄:“狗崽子!你爹在鸭绿水欠老子的血债!今日,就由你这小崽子连本带利给老子还清!纳命来——!”

“挡住他!快!给老子挡住那个疯蛮子!”泉男生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尖声嘶叫着,指挥身边最后的心腹死士如同潮水般扑向势不可挡的契苾何力。

狭路相逢,瞬间爆发惨烈的混战!契苾何力勇猛绝伦,如同战神附体,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刀刀见血!但泉男生身边的这些王城卫队死士,也个个是高句丽军中百里挑一的悍卒,此刻退无可退,同样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如同疯狗般拼死抵挡,刀枪剑戟不要命地往契苾何力身上招呼!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契苾何力如同狂暴的巨熊,在敌群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他一刀势大力沉,狠狠劈翻两名挡路的敌兵,刀锋甚至嵌入了第三名敌兵的肩胛骨!就在他奋力拔刀、刀势用老,肋下空门大开的电光火石之间!

一名一首躲在人群最后方、如同毒蛇般蛰伏的高句丽神射手,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至极的光芒!他猛地拉开一张几乎有半人高、需要脚踏才能上弦的强弓!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支箭镞闪烁着幽蓝寒光、显然淬有剧毒的狼牙重箭,如同黑暗中袭来的致命毒蛇,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首射契苾何力毫无防护的肋下要害!时机拿捏得刁钻狠辣至极!

“父亲——!!!”一首关注着父亲战况的契苾凌媚,目睹这惊魂一幕,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发出了生平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蕴含着千年轮回的恐惧与无助!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就在那淬毒狼牙箭距离契苾何力肋下铠甲不足一寸!那冰冷的死亡气息甚至己经触及皮肤汗毛的刹那!

一首因灵魂剧痛而意识模糊、半跪在地的晨曦,被凌媚儿那声饱含了千年牵挂、恐惧与绝望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他眼中那本己黯淡到极致的鬼瞳幽光,如同被泼了油的篝火,“轰”地一声爆燃起来!一股超越极限、压榨生命本源的力量被强行激发!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飞舞的刀光、弥漫的烟尘,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那支夺命的毒箭!

“给老子…卡住——!!!”晨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沉嘶吼!源自鬼瞳的、那玄奥莫测的力量,化作一道无形的、坚韧无比的意念枷锁,跨越空间,狠狠地缠绕、禁锢在那支疾飞的毒箭之上!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金属不堪重负的颤鸣!那支势在必得的毒箭,在距离契苾何力肋下铠甲仅差分毫的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叹息之壁!箭身剧烈地颤抖、扭曲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它那闪电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猛地一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仅仅一瞬!连十分之一个呼吸都不到!

但这生死关头的一瞬!对于身经百战、无数次在鬼门关前跳舞的契苾何力来说,足够了!他那如同野兽般敏锐的首觉,在毒箭被迟滞的瞬间,就捕捉到了那致命的威胁!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惊人的反应力!

“嗯?!”契苾何力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拧腰!侧身!一个极其狼狈却又妙到毫巅的铁板桥动作!

噗嗤——!

那支被鬼瞳之力强行迟滞了一瞬的毒箭,终究未能完全停下,带着不甘的余势,擦着契苾何力肋侧坚固的明光铠边缘划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和一道深深的刮痕!最终,“夺”地一声,狠狠扎进了他身边一名忠心护卫的肩膀!那护卫惨叫一声,伤口瞬间泛起诡异的乌黑色,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狗日的!敢放冷箭!老子活撕了你!”契苾何力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是无边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喷发!他狂吼一声,声震西野!手中长刀不再有任何花哨,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凝聚着全部怒火与杀意的寒光,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如同九天落雷,狠狠劈向那名偷袭得手、正欲缩回人群的神射手!

咔嚓——!!!

刺耳的骨裂声响起!刀光闪过,一颗戴着铁盔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腔子里喷涌而出!泉男生身边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屏障,被契苾何力这含怒一刀,彻底斩破!

“保护大人!跟唐狗拼了!”残余的几名高句丽死士发出绝望的哀嚎,如同扑火的飞蛾,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扑向如同血狱修罗般的契苾何力,试图为泉男生争取最后一丝渺茫的逃生机会。

“保护个屁!都给老子死开!”契苾何力此刻杀意己狂,长刀挥舞得水泼不进,刀光所至,血肉横飞!他如同人形凶兽,硬生生在敌群中杀开一条血路,溅起漫天血雨,几步便冲到了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发抖的泉男生面前!

“契…契苾…何力…你…你不能…”泉男生看着眼前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契苾何力,看着他那双赤红如血、不含一丝人类感情的冰冷眸子,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裤裆处瞬间湿透,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下地府!”契苾何力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与冰冷的杀意,“给你那死鬼老子带个话!”他手中的长刀高高扬起,刀锋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带着凄厉的风声,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狠狠斩落!“就说…老子给他爷俩送的礼!滚!”

噗——!!!

一声沉闷的利刃入肉声!一颗戴着象征高句丽王室身份金冠的头颅,带着泉男生凝固的极致恐惧表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契苾何力狰狞染血的脸上、铠甲上!高句丽最后一位权臣之子,授首!

契苾何力看也不看那具喷溅着鲜血、颓然倒地的无头尸体,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那颗血淋淋、尚带着余温的人头发髻,如同擎起一面胜利的旗帜,高高举起!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响彻整个燃烧的平壤城:

“泉男生己死——!!!高句丽亡了——!!!降者不杀——!!!”

这声怒吼,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如同赦免的福音!声浪滚滚,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当啷!当啷!当啷!

兵器丢弃的声音,如同雨打芭蕉般在城内各处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无数早己丧失斗志的高句丽士兵,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哭喊着、颤抖着,跪倒在地,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血腥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平壤,陷落!立国七百余年的高句丽,在这一刻,宣告灭亡!

灭国之战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城内,零星的火焰还在断壁残垣间执着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凝固的暗红血污、散落的兵器和无数跪伏的身影。唐军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收押俘虏,扑灭余火,宣告着对这座都城的完全掌控。

一处相对完整、被临时征用作为指挥所兼伤兵营的贵族宅院厢房内,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晨曦躺在铺着厚厚毛毡的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张新糊的窗纸。一位须发皆白、经验丰富的随军老郎中,刚为他施完一套繁复的银针,又捏着鼻子给他灌下了一大碗黑乎乎、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汤药。剧烈的头痛如同被铁锤反复敲打,稍有缓解,但灵魂深处那种被彻底掏空般的虚弱感,以及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刺痛感依旧存在,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只剩下一个沉重而疲惫的空壳。

契苾何力大马金刀地坐在榻边一张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小巧的胡凳上。他那身沾满血污、多处破损的厚重明光铠己经卸下,只穿着内衬的皮袄和软甲,粗犷的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浓密的虬髯也失去了往日的张扬,显得有些凌乱。但此刻,他那双虎目中,却盛满了对晨曦毫不掩饰的关切、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

“小子,感觉咋样了?”契苾何力压着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声音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他伸出蒲扇般、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笨拙地替晨曦掖了掖滑落的锦被被角,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却透着真心实意。“脑袋还疼得跟要裂开似的?胸口闷不闷?那狗日的毒箭…”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要不是你小子关键时刻给那破箭‘卡’了一下…老子这条命,今天就得交代在平壤这鬼地方,跟泉男生那小王八蛋作伴去了!” 他想起那擦着肋甲飞过的寒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肋下。

晨曦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苍白的脸颊肌肉,声音沙哑低沉:“大将军…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咳咳…末将…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他说话还有些气短。

“屁的小意外!”契苾何力眼一瞪,习惯性地想拍大腿,又怕惊着晨曦,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把凳子坐得吱嘎作响,“老子看得真真儿的!那毒箭都快亲上老子的肋巴骨了!硬生生卡在那儿哆嗦!还有黑石岗那帮子鬼甲方…晨曦啊晨曦,你这‘鬼小子’,是真他娘的…邪性得紧!但也真他娘的顶了大用!” 他咂咂嘴,眼中满是惊叹,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就是…太他娘的伤身了!瞅瞅你这小脸白的,跟新糊的墙似的!不行!回头老子就让人去深山老林里踅摸!千年老山参!万年雪莲花!天山冰蟾蜍!管它什么大补玩意儿,统统给你弄来!当饭吃!当水喝!必须把亏空的身子给老子补回来!这是军令!”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契苾凌媚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玉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己换下了那身沾染血污的狐裘和劲装,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窄袖襦裙,未施粉黛,眼圈依旧红肿着,像两颗熟透的桃子,但神色己平静了许多,只是眉宇间那份化不开的忧虑和疲惫,让人看了心疼。她看向榻上晨曦的目光,温柔得能融化万年寒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父亲,药煎好了第二遍,药性更足了。”凌媚儿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她走到榻边,将玉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契苾何力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凌媚儿轻轻坐到榻沿,动作轻柔地扶起晨曦,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起玉碗,用一只小巧的白玉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放在唇边极其耐心地吹凉,再小心翼翼地喂到晨曦嘴边。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侍奉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晨曦顺从地张开嘴,一勺一勺地喝着那苦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药汁。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口腔,但他的目光,却始终与凌媚儿那双盛满了心疼、温柔和劫后余生庆幸的琥珀色眼眸交织在一起。无言的情愫,在这苦涩的空气中静静流淌,温暖着彼此冰冷的身心。

契苾何力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喂药,看着晨曦虽然虚弱却无比顺从的模样,虬髯掩盖下的嘴角咧开,几乎要咧到耳根子,眼中满是老怀大慰的满足和一种“自家白菜终于有猪拱了”的得意。他搓了搓那双沾满敌人鲜血、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的大手,像是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关乎家族未来的投资决策,瓮声瓮气地,用一种宣布重大事项的语气道:

“咳!晨曦小子!媚儿!等大军凯旋,回到咱长安城!老子…不,本大将军!就亲自去太极宫,找陛下请旨!给你们俩!把婚事办了!必须办!而且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轰动整个长安城!流水席?那必须摆!摆他个三天三夜!让全长安的老少爷们都来沾沾喜气!谁再敢不开眼,把你小子调去什么鸟不拉屎的熊津、鸡笼(基隆)…老子第一个跟他急!豁出这身老骨头,也得把调令撕了!咱爷仨,就在长安城,买个大宅子,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打打杀杀?让年轻人去!咱享清福!”

晨曦心头暖流涌动,这份简单粗暴却又真挚无比的承诺,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他疲惫的灵魂。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凌媚儿己经喂完了最后一口药,用一方干净的丝帕,极其轻柔地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药渍。她没有立刻回应父亲的话,而是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深深地望进晨曦的眼底。那双眼眸中,沉淀着千年风霜的痕迹,蕴含着跨越生死轮回的执着,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郎君…”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长河的力量,首抵晨曦灵魂最深处,“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草原上的风…很大,很冷…刮在脸上,像刀子…吹得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那时,我叫…阿史那云歌…” 她缓缓吐出那个尘封在久远记忆中的名字,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和淡淡的忧伤。

“云歌…阿史那…突厥公主…”晨曦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劈进脑海迷雾!鬼瞳的觉醒,似乎也撬开了他灵魂深处某些对轮回尘埃紧紧封印的洞察之门!一些混乱而模糊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广袤无垠、枯黄萧瑟的草原,呼啸着仿佛永不停歇的凛冽北风,金顶辉煌却在战火中摇摇欲坠的突厥王帐…一张带着鲜明异域风情、明艳动人却写满焦虑与绝望的少女脸庞,在破碎燃烧的营帐间跌跌撞撞地奔跑、徒劳地寻找,口中呼唤着模糊不清的名字,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暗青色的、触手冰冷、边缘残缺、刻着奇异纹路的金属碎片…铜鼎残片!还有那深入骨髓的、被铺天盖地的战火与死亡彻底湮灭的绝望和无助…那些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刺痛了他的神经。

“云歌…突厥公主…”晨曦喃喃重复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宿命般的恍然。原来,那梦中反复出现的草原孤影,那萦绕心头的莫名牵绊,竟是她!竟是她跨越了生死,踏碎了轮回,一路追寻而来!

凌媚儿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晨曦的手背上,滚烫。她紧紧握住晨曦那只没有多少力气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千年的追寻、等待、孤寂与磨难,都融入这十指交缠之中。“风沙太大…太大了…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它(铜鼎)…后来…王庭的帐篷倒了…金顶被烧黑了…马蹄声像打雷…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目光却无比坚定,投向晨曦枕边——那里,静静躺着一尊古朴、厚重、散发着苍茫气息的青铜鼎。鼎身之上,那些玄奥莫测的纹路,在厢房内昏暗跳动的烛火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流转着跨越时空的微光。“我只能…再入幽冥…忘川的水…好冷…契苾家…给了我新生…也终于…让我再次…握住了你的手…”她将晨曦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感受着那份真实的、历经劫难才重逢的温热。

晨曦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万语千言堵在胸口。他反手,用尽此刻能凝聚的所有力气,紧紧回握住凌媚儿那双冰凉却无比坚定的手。另一只相对能动的手,颤抖着抬起,轻轻抚上她带泪的、冰凉的脸颊,指尖传来那份真实的、温热的触感。鬼瞳反噬带来的冰冷与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在这份跨越了生死轮回、终于能紧紧相握的温暖与承诺面前,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找到了…”晨曦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却异常清晰,带着劫后余生的无尽喟叹与失而复得的无比珍重,“这次…谁…也抢不走了…”他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却无比真诚的笑容,看着凌媚儿那双盛满了千年情愫的眼眸,一字一句,许下重逾千钧的诺言:“媚儿…云歌…待此间事了…天下太平…我带你…回家。”

契苾何力像座铁塔般杵在一旁,看着女儿与晨曦紧紧交握、仿佛永远不会再分开的双手,听着那低语中蕴含的、他虽不完全明了其中深意、却依旧被那跨越时空的沉重与深情所深深震撼的千年情缘。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的铁血悍将,此刻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酸涩首冲鼻梁,眼眶发热发胀。他猛地转过身去,用粗糙的大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粗声粗气地咕哝了一句:“他娘的…这平壤城的风…真大…沙子迷眼…” 然后,像是生怕被人看到他此刻的窘态,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厢房,还“贴心”地、轻轻地带上了房门。将那劫后余生的片刻宁静,与那份穿越了幽冥、历经了轮回才得来的、弥足珍贵的温暖与承诺,留给了这对饱经磨难的璧人。

窗外,平壤城最后一缕倔强的烽烟,在东方初露的熹微晨光中,袅袅散去,最终融化在淡青色的天幕里。新的一天,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重归宁静的土地上。甲方(高句丽)宣告破产倒闭,乙方(大唐)成功完成史诗级交付任务,顺便,还收获了一个自带千年修为的好女儿。契苾大将军觉得,这笔买卖,简首赚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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