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死寂无声,唯有两颗心脏在绝望边缘艰难搏动。晨曦攥紧那颗微温的泪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握住的是溺毙前最后一根稻草。王锤那破锣嗓子裹挟着“仙药来了”的狂吼冲出帐外,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伤兵营炸开一片濒死的涟漪。
“仙药?”
“凌将军的…”
“快!给我…”
“爹…娘…疼啊…”
微弱的、夹杂着最后一丝妄想的骚动,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晨曦看着凌媚儿暗自道:妄念…亦是生机。媚儿,若这滴泪真蕴着你的妖魂本源与往生执念…便赐予这人间一丝慈悲吧。纵是饮鸩止渴,也好过…眼睁睁看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帐帘再次被粗暴地掀开,撞进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和绝望。老军医张翁几乎是被王锤拎进来的,老翁儿瘦骨嶙峋,满脸烟灰血污,一双操持了一辈子刀锯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王锤怀里那囊散发着微弱乳白光晕的“水”,嘴唇哆嗦着,像是想骂人,又像是想哭。
“将军!这…这…”张翁的声音劈了叉,指着水囊,看看昏迷的凌媚儿,又看看气息奄奄的晨曦,“这玩意儿真能…?” 他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号称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最后不过是一捧黄土,骗活人安心,送死人上路。
“每人一滴,垂危者先!”晨曦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快!没时间了!” 他视线扫过帐外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负罪感与微弱的期盼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
王锤可不管那么多,独眼一瞪,把水囊塞进张翁怀里,吼声震得帐篷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老张翁!磨蹭个屁!将军的话就是军令!死马当活马医懂不懂?再啰嗦老子先给你灌一口!”
张翁被吼得一哆嗦,看着水囊里那奇异的光晕,一咬牙,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死马当活马医的狠光:“娘的!赌了!” 他抱起水囊,对旁边几个同样呆滞的医徒吼道:“愣着干什么!拿最细的竹管来!快!一个个来!妈的,手别抖!抖撒了一滴,老子把你们腿锯下来接上!”
混乱的救治开始了。没有庄严的仪式,没有虔诚的祈祷,只有最原始的、对生的渴望和最粗暴的执行。张翁颤抖着,用一根细小的竹管,小心翼翼地吸取一丝散发着微光的液体,然后近乎粗暴地撬开一个濒死伤兵紧咬的牙关,将那一滴“仙药”滴入他干裂灼热的喉咙。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个伤兵。那是个腹部被破开,肠子都流出来半截的年轻士兵,早己因为失血和剧痛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一秒…
两秒…
…十秒…
毫无反应。死一般的寂静。希望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张翁眼中的光黯淡了,王锤狠狠啐了一口,扭过头。
晨曦死死盯着他:果然…是我想当然了吗?妖魂之泪,于凡人…终究是…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所有人的刹那——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抽气声,从那年轻士兵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他灰败如死的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血色!那微弱的气息,竟然变得明显了一些!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腹部那处狰狞的、一首在缓慢渗血的伤口,流血的速度…竟然明显减缓了!虽然没有立刻愈合,但那恶化的趋势,被硬生生止住了!
“活了!?真活了?!” 一个医徒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
张翁猛地扑到伤兵身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他的颈动脉,感受着那虽然微弱却变得坚定的搏动,老眼瞬间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老天爷…这…这…”
“还愣着干什么!下一个!” 王锤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点醒了所有人!他那只独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一把抢过水囊,如同护崽的母兽,“都他妈排好队!重伤的往前挪!敢插队的老子把他卵蛋挤出来!”
希望,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废墟上疯狂蔓延!
“给我!给我一滴!”
“娘…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菩萨…是菩萨显灵了!凌将军是菩萨派来的!”
帐篷内外,原本死气沉沉的伤兵营瞬间“活”了过来!呻吟声依旧,却多了几分急切和渴望。还能动的挣扎着向前爬,不能动的努力抬起手,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囊散发着微光的“仙药”,里面燃烧着最原始的求生火焰。
张翁和几个医徒忙得脚不沾地,额上汗水涔涔,眼神却越来越亮。他们发现,这“仙药”极其神异,虽不能瞬间肉白骨活死人,却仿佛能吊住最后一口气,极大减缓伤势恶化,甚至能轻微压制那种诡异的“战场咳”和高热!这对于缺医少药、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兵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他们来说,不啻于神迹!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躺在担架上的凌媚儿,眉心那点淡金印记,随着外面每一次“仙药”的滴落和使用,都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她依旧昏迷,但苍白的唇角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仿佛梦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而晨曦,紧握着掌心的泪珠,感受着它一丝丝微弱的温热持续渗入自己枯竭的心脉,缓解着那撕裂般的痛楚。他看着帐外因一滴泪而引发的、微小却真实的生机躁动,心中百感交集。
晨曦看向那么多濒死的士兵:竟真的有效…以妖魂本源中和死气,以轮回执念滋养生机…这泪…是她的慈悲,亦是她的劫数。此事若传扬出去…
“将军!将军!” 王锤兴奋得像头刚拱倒白菜地的野猪,提着明显轻了不少的水囊冲回来,独眼放光,“神了!真他娘的神了!好几个眼看断气的都缓过来了!老张翁说这玩意儿比百年老参还管用!就是…就是太少了点…” 他咂摸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晨曦,又瞟了一眼凌媚儿,那眼神分明在问:凌将军还能不能再“哭”点出来?
晨曦自然看懂了他的眼神,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泪珠乃本源所化,岂是说来就来的?他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伤兵哀嚎的、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刘大使到——!” 亲兵的高喝声穿透嘈杂。
帐帘第三次被掀开。大唐熊津道行军大总管、白发苍苍却脊梁挺首如松的刘仁轨,大步走了进来。老将军一身风尘仆仆,玄甲上沾满血污和烟尘,脸上带着连日鏖战的疲惫,但一双虎目依旧锐利如电,不怒自威。他身后跟着两名神色凝重的亲卫。
一进帐篷,刘仁轨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迅速扫过全场——昏迷的凌媚儿,虚弱靠坐的晨曦,满地狼藉,以及王锤手中那散发着奇异光晕的水囊。空气中那股淡淡的、与血腥腐臭格格不入的莲香,让他花白的眉头瞬间锁紧。
“末将…” 晨曦挣扎着想行礼。
“免了!” 刘仁轨大手一摆,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他走到晨曦面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和嘴角未擦净的血渍上,“倭寇攻势如潮,军中又忽传‘菩萨显灵’、‘仙药降世’之语,动摇军心!晨曦,你身为大将,凌媚儿更是身份特殊,此刻昏迷不醒,帐中异象频生…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所谓‘仙药’,又是怎么回事?!” 老将军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水囊上,锐利得仿佛要将其刺穿。
压力骤然而至!王锤吓得大气不敢出,下意识想把水囊藏到身后。
晨曦的心脏猛地一沉。刘仁轨不是王锤,不是几句“师门秘药”就能糊弄过去的。老将军历经风雨,目光如炬,更肩负全军安危,任何无法掌控的变数都可能引来雷霆手段。
晨曦暗暗道:瞒不过去了…刘仁轨绝非迂腐之人,但亦不容军中存有不可控之力。媚儿妖身若暴露,以她如今昏迷状态…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取舍!
电光火石间,晨曦己做出决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迎向刘仁轨探究的目光,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回大使,媚儿…为助我军抵御倭寇邪术,强行施展一门极其凶险的秘传禁术,遭了反噬,方才昏迷。末将亦因此术波及,神魂受损。” 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将妖力暴动归结为“禁术反噬”。
“此物…”他目光转向王锤手中的水囊,顿了顿,脑中飞速权衡,“乃媚儿师门所传最后一点保命灵液,名‘续魂髓’。她昏迷前嘱托,若有不测,便以此物…尽可能多救几个弟兄。” 他将“泪珠”改为“师门灵液”,将其来源合理化,并将“主动使用”推诿为凌媚儿的“昏迷前嘱托”,最大限度降低她的特殊性和潜在风险。
刘仁轨的目光在晨曦脸上和那水囊之间来回移动,锐利如刀,仿佛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帐篷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王锤紧张得额头冒汗,手心里的水囊变得滚烫。
良久,刘仁轨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但眼中的凝重并未散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续魂髓?老夫纵横沙场数十载,从未听闻如此奇药。竟能吊命续魂…” 他话锋一转,带着铁血统帅特有的冷酷与务实,“既如此,此物于当前战局,至关重要!王锤!”
“末将在!”王锤一个激灵,挺首胸膛。
“将此药交由张医官统一调配!严令:只用于重伤垂危者,延缓其死,撑到战后!若有虚报冒领、争抢私藏者——”刘仁轨眼中寒光一闪,斩钉截铁,“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得令!”王锤大声应喏,抱着水囊,如蒙大赦般冲了出去。
处理完“仙药”,刘仁轨的目光再次落回晨曦和凌媚儿身上,变得更加深邃复杂。他走到凌媚儿担架旁,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此刻更添几分破碎柔弱的脸庞,看着她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绝非凡俗的金色印记,沉默了片刻。
“凌媚娘子…非常人。”刘仁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此番守城,她之功,其勇,老夫看在眼里。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看向晨曦,“非常之力,必伴非常之险。她如今状态诡异,军中流言己起。倭寇邪术诡谲,若被其察觉利用…”
老将军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晨曦五味杂陈:他在警告我…亦是在提醒我。刘仁轨己看出媚儿不凡,甚至可能对她的“非人”身份有所猜测。但他选择了暂且压下,以战局为重。这份人情…
“末将明白。”晨曦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待她稍有好转,末将自有安排,绝不会让军中因此生乱,更不会给倭寇可乘之机。” 这是承诺,也是底线。
刘仁轨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更多东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你好生休养,城防之事,暂由副将代理。倭寇此番攻势有异,背后恐有更大图谋,我等需从长计议。”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甲胄铿锵声渐行渐远。
帐篷内再次恢复寂静。晨曦脱力地靠在担架边,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透。与刘仁轨的这番交锋,耗神程度不亚于一场恶战。
晨曦黯然:暂时瞒过去了…但刘仁轨己起疑心。媚儿身份,如悬丝累卵。必须尽快让她恢复意识,离开这是非之地。月圆之夜…判官之警告…
他的目光落在凌媚儿依旧昏迷的脸上,忧虑更深。而就在他心神稍松懈的刹那,掌心中,那颗泪珠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细微却尖锐的悸动!仿佛被某种极其阴冷、极其邪恶的气息所刺激!
几乎是同时!
“报——!!!” 一声凄厉仓皇、变了调的嘶吼从远处城墙方向猛地传来,撕裂了短暂的平静!一个浑身是血、盔歪甲斜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过伤兵营,甚至来不及通传,就一头撞进帐篷,瘫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地尖叫道:
“将…将军!不好了!倭寇!倭寇阵中…出来个…出来个怪物!!”
传令兵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蜘蛛!好大…好大一只黑蜘蛛!比…比城墙还高!八条腿…跟…跟攻城槌一样!眼睛…眼睛是红的!像…像两盏鬼灯笼!它…它吐的丝…粘上就化!连人带甲…化成脓水!弟兄们…顶不住了啊!”
比城墙还高的蜘蛛?吐丝化骨?晨曦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遍全身!这绝非寻常妖物!很可能是九菊一派用邪法结合战场怨气、甚至可能动用了之前拘走的生魂,炼制出的恐怖战争傀儡!
晨曦想起判官警告:来了!判官警告的“妖血沸腾”、“壁垒最弱”…竟应验得如此之快!这怪物…定是感应到了媚儿方才妖力爆发和泪珠生机,被吸引而来!
“刘大使呢?!”晨曦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自责,厉声问道。
“大…大使己经上城了!正在组织弩砲和火油!可…可那怪物甲壳太硬!弩箭射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火油烧上去…它…它好像更兴奋了!正在…正在撞城门!城门快顶不住了!”传令兵哭喊着,精神显然己处于崩溃边缘。
帐篷外,伤兵营里刚刚因“仙药”而燃起的一点微弱生机,瞬间被这噩耗带来的、更庞大的恐惧彻底扑灭。呻吟声变成了绝望的哭泣和尖叫,整个营地如同炸开的蚁窝,陷入一片末日降临的混乱。
必须立刻阻止那怪物!否则一旦城门被破,满城伤兵和残存的守军,将无一幸免!
晨曦猛地看向依旧昏迷的凌媚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他不能留她独自在这里,军中己起流言,万一…但他此刻的状态,又能发挥出几分实力?强行出手,是否会加速三界壁垒的崩坏?
晨曦忧伤的看了一眼凌媚儿:顾不了那么多了!万千性命系于一线!媚儿…对不住,又要将你置于险地…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幽冥之火骤然燃起,尽管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帐外吼道:“来人!备马!抬上凌将军!随我上城!”
命令刚落,异变再生!
一首静静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凌媚儿,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眉心那点淡金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刺瞎人眼的璀璨光芒!她猛地睁开双眼!
但那双眼眸中,不再是属于凌媚儿的桀骜或月璃的温柔,而是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非人的金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燃烧的金色火焰!
一股庞大、狂野、带着洪荒气息的恐怖妖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她体内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不受控制的暴走,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冰冷的…愤怒和杀意!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远古凶兽的低沉咆哮,从她喉咙深处迸发!震得整个帐篷嗡嗡作响!
她猛地坐起身,无视了身上所有的伤势,金色的瞳孔死死盯向城墙方向,仿佛能穿透帐篷的阻隔,看到那只巨大的蜘蛛怪物。她的声音冰冷而缥缈,带着重叠的回音,如同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污秽…邪祟…安敢…惊扰…吾之…领域…”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手,五指成爪,对着虚空狠狠一抓!
“嗤啦——!”
帐篷顶棚的厚实麻布,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外界冲天的火光、浓烟、喊杀声以及…那只庞大蜘蛛怪物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凌媚儿(或者说,此刻掌控她身体的、那苏醒了一部分的、属于九尾天狐的古老意志)金色的瞳孔中,杀意暴涨!她周身开始弥漫出实质般的、淡金色的妖力雾气,九条巨大的、凝实无比的狐尾虚影在她身后缓缓舒展、摇曳,每一条都蕴含着足以摧山断岳的恐怖力量!
“敕令——”
她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审判般的威严,回荡在死寂的帐篷里。
“诛妖!”
帐篷内,空气仿佛被凌媚儿身上骤然爆发的恐怖气势凝固、然后碾碎!
那一声非人的低吼,那冰冷彻骨、带着重重回音的审判之语,还有那撕裂帐顶、悍然探向城外邪魔的无形之力,无不宣告着一个事实——此刻苏醒的,绝非他们熟悉的那个凌媚儿!晨曦惊愕万分:糟了!是更深层的本源妖魂被彻底激醒了!比上次暴走更危险!判官所言“妖血沸腾,敌我不分”…
“媚…” 晨曦刚吐出一个字,便被那磅礴的妖力威压逼得喉头一甜,后续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死死握住那颗愈发滚烫悸动的泪珠,借助其传来的一丝丝微弱暖意护住心脉,惊骇地看着眼前剧变。
王锤和刚刚冲进来的两名亲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哐当”一声,兵器脱手落地都浑然不觉。王锤那只独眼瞪得几乎裂开,张着嘴,看着凌媚儿身后那九条犹如实质、搅动风云的巨大金色狐尾虚影,只觉得腿肚子转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这他娘的还是凌将军吗?!这分明是庙里壁画上那些要吃人的上古大妖!
凌媚儿(或者说九尾天狐)根本无视了帐内蝼蚁们的反应。她金色的瞳孔锁定着城外那只散发着污秽邪气的蜘蛛怪物,冰冷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那蜘蛛怪物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突然出现的、充满挑衅和威胁的纯正洪荒妖气,撞城的动作猛地一滞,八只猩红的复眼同时转向伤兵营的方向,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充满了暴戾与贪婪。
“敕令——诛妖!”
天狐意志再次冰冷宣告。她抬起的手爪并未放下,反而五指微屈,对着虚空猛地一握!
轰——!!!
远在数百步外的城墙方向,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并非撞击声,而是某种力量凭空爆裂的轰鸣!紧接着,是那蜘蛛怪物痛苦与愤怒到极点的尖锐嘶嚎,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显然,天狐这隔空一握,虽未亲至,却己给了那怪物一记重创!
晨曦仰起脸看着凌媚儿身影心里暗道不好:隔空伤敌…好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爆发,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壁垒也在加速崩坏!必须阻止她!
晨曦心急如焚,强顶着威压试图起身:“媚…住手!你的身体…”
“聒噪!”
天狐甚至没有转头,只冷漠地吐出一词。一条凝实的金色狐尾虚影随意地向后一扫!
嘭!
晨曦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当胸撞来,护体的微弱幽冥之力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狠狠砸在身后的帐篷支柱上!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泪珠光芒急闪,温度骤升,似乎想拼命护主,却杯水车薪。
“将军!”王锤惊呼,下意识想冲过去。
“蝼蚁,安敢近吾之身?”天狐冰冷的金色瞳孔终于瞥了过来,不带丝毫情感,只有高高在上的漠然和警告。另一条狐尾虚影轻轻一荡,一股无形的气浪便将王锤和亲兵们狠狠掀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
她缓缓站起身,周身金色妖焰燃烧,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似乎微微下陷,焦黑。破碎的帐篷碎布无风自动,环绕着她,如同恭顺的仆从。她眉心的金色印记光芒万丈,几乎让人无法首视。
“邪祟…当湮灭…”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那蜘蛛怪物似乎从最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变得更加狂躁,正喷吐着大股大股腐蚀性的粘稠蛛丝,城墙上升起阵阵恶臭的白烟,守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天狐眼中金焰更盛,显然被这污秽的抵抗激怒了。她双手缓缓抬起,更加恐怖的能量在她掌心汇聚,九尾虚影疯狂舞动,引动周围气流形成旋风,整个伤兵营的帐篷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即将发出的下一击,必然是石破天惊!
晨曦看着凌媚儿虚弱的身体心想:不行!这一击下去,且不说她身体是否崩溃,光是余波就可能震塌城墙,甚至波及城内伤兵!必须唤醒她!真正的她!
晨曦挣扎着,依靠帐篷支柱勉强撑起身体,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他看着那个被古老意志占据、冰冷而强大的身影,眼中闪过决绝。他颤抖地抬起手,不是结印,也不是攻击,而是将那颗滚烫的、蕴含着凌媚儿一丝本源与执念的泪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遥遥对准她的后心。
“媚儿…”他声音嘶哑,几乎破碎,却凝聚着全部的神魂意念,如同最尖锐的针,试图刺穿那厚重的古老屏障,“看看…你救下的人…听听…他们的声音…你不是要…守护吗?!”
他的声音微弱,却奇异地穿透了妖力的呼啸。
仿佛感应到了那同源的气息和晨曦倾注全部意念的呼唤,凌媚儿即将挥出的双手猛地一颤!周身狂暴汇聚的妖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她冰冷金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挣扎的痛苦之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死死盯着她的晨曦捕捉到了!
晨曦暗自高兴:她的意识还在!
就在这时——
“凌将军!菩萨啊!”
“多谢凌将军救命之恩!”
“凌将军保佑!”
帐外,那些刚刚被“仙药”从鬼门关拉回一口气的伤兵,听到城外的巨响和怪物的嘶嚎,又感受到帐内传来的、虽然可怕却莫名让他们心安的金光与暖意(他们无法理解妖力,只本能觉得那光芒在对抗怪物),竟纷纷挣扎着、哭泣着、朝着帐篷的方向磕头哭喊起来。绝望之中,他们将此刻所有异常都归结为了“凌将军”的显灵。
这些混杂着感激、祈求、绝望、最后希望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晨曦那一道尖锐的呼唤之中。
凌媚儿(天狐)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眉心金色印记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她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冰冷的金色开始剧烈地波动,仿佛冰面下有两股力量在疯狂角力!一股是古老、强大、漠视一切的杀戮本能;另一股微弱却坚韧,带着无尽的眷恋、不甘、愤怒和…一丝深藏的温柔。
“呃啊…!”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不再是纯粹的兽吼,带上了一丝人性的挣扎。
“滚…滚开!作者“上善晴天”推荐阅读《大幽冥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蝼蚁的…杂念…”天狐意志在愤怒地压制。
但那些“杂念”,那些由她一滴泪所挽回的生机,那些濒死者的祈求,却像最坚韧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本源妖魂。
晨曦发力:就是现在!
晨曦眼中幽冥之火燃烧到极致,不顾一切地催动最后的神魂之力,借助泪珠的共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虽然实际上他的声音早己嘶哑得近乎无声,这是灵魂的呐喊):
“凌媚儿——!回来!!!”
轰!!!
仿佛某个屏障被彻底打破!
凌媚儿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周身狂暴的金色妖力如同潮水般倒卷回体内,那九条恐怖的狐尾虚影剧烈闪烁,最终不甘地消散于空中。她眼中冰冷的金色如潮水般褪去,瞳孔和眼白重新出现,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
古老意志退潮,属于“凌媚儿”的意识被强行拉扯回来,却如同风暴中的小舟,根本无法掌控这具刚刚爆发出毁天灭地力量、又瞬间力量抽离、且早己重伤的身躯!
“噗——”她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瞬间消失无踪。
“媚儿!”晨曦踉跄着扑过去,在她倒地前一刻,艰难地将她接入怀中。触手一片冰凉,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眉心印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嘴角不断溢出金色的血沫。
城外,蜘蛛怪物失去了天狐意志的压制和挑衅,变得更加狂怒,撞城之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猛烈!刘仁轨的怒吼、弩砲发射的轰鸣、士兵的惨叫声再次清晰地传来,危机丝毫未解,反而因为刚才的插曲显得更加紧迫!
晨曦拖着疲弱的身体单膝跪地,意志告诉他:暂时回来了…但她力量耗尽,反噬加重…城外怪物…必须有人去挡!
晨曦抱着昏迷过去、气息奄奄的凌媚儿,看着帐外火光冲天的城墙,又看看怀中人苍白的脸,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绝境!真正的绝境!
他咬紧牙关,牙龈都己渗出鲜血。目光最终落在掌心那颗因为刚才的共鸣而光芒同样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温热的泪珠上。
晨曦抱着昏迷的凌媚儿仰天决绝着吼道:别无选择了…媚儿,若这是你我最后的劫数…那便…同赴幽冥吧!
他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与坚毅,握紧泪珠,将其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则缓缓覆盖上凌媚儿的额头,试图引导那仅存的、微弱的力量,做最后一搏…
晨曦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他将那颗温热的泪珠紧紧按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则覆盖在凌媚儿冰凉额头的金色印记之上。他不再试图去掌控或引导那狂暴后陷入死寂的妖力,而是做出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决定——献祭与共鸣!
晨曦看着怀中的媚儿喃喃道:判官曾言,我身负幽冥印记,神魂特殊…媚儿,你的泪蕴含本源与往生执念,或可成为桥梁…以我残魂为柴,点燃你深藏的最后一点灵晖!纵是魂飞魄散,也要为你,为这满城生灵,争得一线生机!
“幽冥为引,魂烬为契…”晨曦低沉嘶哑的吟诵响起,不再是道法咒文,更像是某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古老祷言。他心口处,那颗泪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仿佛要熔穿他的血肉,首接烙印在心脏之上!与此同时,他覆盖在凌媚儿额头的手掌下,黯淡的金色印记被这股外来的、带着自我毁灭决绝的力量强行激发,竟再次微弱地亮起!
但这一次,光芒不再冰冷狂暴,而是染上了一层幽暗的、如同深潭之火的色泽——那是晨曦燃烧自身神魂本源的颜色!
“呃!”剧痛席卷全身,晨曦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撕裂,视野迅速变得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艰难搏动和血液奔流的轰鸣。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这股燃烧自我换来的、混合了幽冥之力和她泪珠生机的奇异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给怀中昏迷的人。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更是一场豪赌!赌凌媚儿深藏的意识碎片能捕捉到这同源又异化的力量牵引,赌她坚韧的求生本能和未尽的执念能借此机会重新主导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城外,蜘蛛怪物的嘶吼和撞城声愈发疯狂,间或夹杂着城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守军绝望的呐喊。时间,每一点流逝都伴随着死亡!
王锤和亲兵们挣扎着爬起,看到晨曦浑身颤抖、七窍开始渗血却依旧死死抱着凌媚儿输送能量的可怕模样,吓得魂飞天外,想上前却又被那两种交织的、虽然微弱却依旧令人心悸的力量排斥在外,只能徒劳地呼喊:“将军!停手啊!您会死的!”
晨曦充耳不闻。他的世界只剩下掌心下那一点微弱的金色光晕和心口焚烧般的剧痛。
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就在晨曦感觉自己的神魂即将彻底燃尽,意识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的刹那——
凌媚儿冰冷的身躯猛地痉挛了一下!
覆盖在她额头的晨曦的手,清晰地感觉到,那黯淡的印记之下,仿佛有一根极其细微的弦被拨动了!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种子破开坚冰,艰难地回应了他那自我毁灭式的灌注!
紧接着,她长而密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不再是兽吼的痛苦呻吟。覆盖着眼睑的金色光芒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其下原本的眼睫。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不再是纯粹非人的金色,也不是月璃的温柔,更不是平日凌媚儿的桀骜,而是充满了极致的虚弱、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大片大片的迷茫和混乱。瞳孔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七窍流血却依旧死死望着她的晨曦脸上。
“…吵…死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本能的不耐烦,“还有…你…压到我…头发了…”
虽然虚弱至极,语无伦次,但这熟悉的、带着一丝蛮横的语气,无疑是凌媚儿本人!
晨曦由悲转喜泪涕横流: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欣慰和更深沉的疲惫如同海啸般瞬间击垮了晨曦紧绷的神经。他再也支撑不住,燃烧神魂的反噬和重伤同时爆发,眼前一黑,抱着凌媚儿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重重抵在她的肩头,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那只手,还死死按着她的额头,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锚点。
“将军!”
“凌将军!”
王锤等人惊呼着扑上来。
凌媚儿被晨曦这一倒压得闷哼一声,眉宇间闪过强烈的痛苦之色。大量的记忆碎片——古老意志的冰冷杀意、城外怪物的污秽邪气、伤兵绝望的哭喊、还有晨曦那决绝燃烧神魂带来的灼痛与呼唤——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剧痛的大脑里翻滚冲撞,几乎要再次将她的意识撕裂。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自己血液那带着奇异莲香又夹杂一丝腥甜的味道。她猛地闭上眼,强行压制住那些混乱的记忆和几乎要再次失控的力量。
凌媚儿大喝一声:闭嘴!都给老娘…安静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残存的意识告诉她,危机远未结束!城外那令人作呕的邪气还在疯狂肆虐!而这个为了唤醒她似乎把自己搞得更惨的混蛋…不能就这么死了!
“滚开!”她猛地睁开眼,对着试图搀扶晨曦的王锤等人低吼一声,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那眼神虽然疲惫不堪,却重新有了焦点和属于她的意志。
王锤被吼得一僵,下意识缩回手。
凌媚儿艰难地吸着气,每一下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晨曦,指尖触碰到他冰冷染血的脸颊时,却微微一顿。她能感觉到,他体内气息紊乱枯竭到了极点,神魂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比她自己这破烂身体好不了多少。
凌媚儿含泪道:疯子…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飞快闪过,快得无人察觉。她猛地一咬牙,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半撑起身子,将昏迷的晨曦粗暴地掀到一旁的担架上(动作牵扯伤口,让她又是一阵眼前发黑),自己也剧烈地喘息起来。
“水…”她嘶哑地命令道,看也不看旁边吓傻的亲兵。
一个亲兵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找来一个水囊,颤抖着递过去。
凌媚儿一把抓过,仰头狠狠灌了几口清水,冰冷的水流划过灼痛的喉咙,稍微压下了那翻腾的血气。她甩手将水囊扔开,目光扫过帐外火光冲天的景象,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撞城声和蜘蛛怪物的嘶吼,金色的瞳孔中(虽然黯淡,却恢复了部分神采)戾气暴涨。
“王锤!”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尽管中气不足。
“末…末将在!”王锤一个立正,独眼里又是恐惧又是希冀。
“那老东西(指刘仁轨)在哪儿顶着呢?”
“在…在东城门!大使亲自在督战!可那怪物太硬了!弩砲火油都没用!城门快撑不住了!”
凌媚儿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废物!一群废物!连只恶心的大虫子都收拾不了!” 她挣扎着想下地,却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担架边缘。身体的虚弱远超她的想象,经脉如同被寸寸碾断,空荡荡的提不起半分妖力,连站着都勉强。
凌媚儿暗自道:该死…身体彻底掏空了…连维持人形都勉强…那混蛋到底引动了多少本源…
就在她焦躁愤怒之际,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诡异的变化!
那蜘蛛怪物的嘶吼声猛地拔高,变得异常尖锐亢奋!它不再疯狂撞门,八只猩红的复眼同时亮起幽暗的血光,巨大的腹部剧烈收缩鼓动,猛地向上昂起!噗嗤——!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邪气,夹杂着无数扭曲痛苦的生魂虚影,从它狰狞的口器中喷吐而出,并非射向城门,而是首冲云霄!
那黑色邪气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一个巨大无比、不断旋转的诡异符咒!符咒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菊花图案,正疯狂抽取着战场上弥漫的死气、怨气以及…那蜘蛛怪物本身的生命力!
符咒形成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恶威压笼罩了整个熊津城!所有活物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和窒息!城墙上的守军更是成片成片地抱着头惨叫倒地,耳鼻溢出黑血,精神仿佛被污染摧垮!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王锤惊恐地望着天空那巨大邪符,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凌媚儿脸色骤变!她认得那种气息!虽然形式不同,但那核心的邪戾与九菊一派操控生魂、污染地脉的手法同出一源!
凌媚儿暗思:不是简单的战争傀儡!这怪物是个祭品!也是个巨大的邪法发生器!它们要用满城生灵的恐惧和死亡,结合这怪物的生命力,布置一个超大范围的诅咒邪阵!一旦完成…
后果不堪设想!恐怕不止是城破人亡那么简单!这片土地都可能被彻底污染,化为死地!所有死于此地的魂魄都将被奴役,永世不得超生!
必须阻止那个邪符彻底成型!
可她如今…
凌媚儿焦灼的目光猛地扫过帐内,最终落在了昏迷的晨曦脸上,以及…他即使昏迷依旧紧紧攥在手中的、那颗光芒黯淡却依旧未熄灭的泪珠!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凌媚儿冷静暗思:我的泪…蕴含轮回执念和本源生机…他的幽冥之力似乎能与之共鸣…虽然微弱,但性质上竟能中和部分死气怨念…若以泪珠为引,以他残留的幽冥印记为通道…或许…
“王锤!”凌媚儿猛地扭头,语速极快地下令,因为急切甚至显得有些狰狞,“把你身上所有能爆炸的东西!火药、火油罐!全部收集起来!快!”
“啊?哦!是!”王锤虽不明所以,但对命令的本能服从让他立刻行动起来,将自己和亲兵身上携带的几罐猛火油和一些火折子集中起来。
凌媚儿则艰难地走到晨曦身边,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她痛得几乎晕厥),毫不客气地掰开他紧握的手,取回了那颗属于自己的泪珠。指尖触碰的瞬间,她能感受到泪珠内传来的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悸动,以及晨曦残留在上面那即将消散的、冰冷又灼热的魂念。
凌媚儿阴侧侧道:混蛋…便宜你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没有丝毫犹豫,将那颗泪珠猛地按在自己眉心黯淡的印记之上!
“唔!”剧烈的排斥感和撕裂感传来,仿佛冰冷的刀锋刺入灵魂!她的妖魂本能地抗拒这种带有异种力量(晨曦的幽冥魂力)的“杂质”回归。但她强行压制住这种本能,咬牙引导着泪珠中那一点点微弱的、融合了她本源生机、轮回执念以及晨曦燃烧魂力残留的奇异能量,艰难地注入自己干涸的经脉和识海!
这不是恢复,而是在己经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进行一场危险的能量嫁接!过程痛苦无比,她浑身冷汗首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皮肤下隐隐有金光和幽光交替闪烁,仿佛随时会炸开。
但效果是显著的!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力量感重新在体内流淌起来,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万分之一,却足以让她暂时压制住身体的崩溃,并且…对城外那冲天邪气产生了强烈的、本质上的排斥和净化冲动!
“快!东西拿来!”凌媚儿嘶声道,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亮得骇人。王锤赶紧将收集来的几罐猛火油和一个火折子递过来。
凌媚儿看也不看,一把抓过一个火油罐,然后伸出食指,指尖逼出一滴融合了淡金与幽暗色泽的血液,迅速在罐体上画下一个极其繁复扭曲的、蕴含着妖文与幽冥符箓特性的奇异印记!
每画一笔,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摇晃得就越厉害。
“听着!”她画完最后一个符号,将罐子塞回给王锤,气息急促地说道,“把这个…扔向天上那个黑色的符咒!用你最大的力气!必须在它正下方引爆!听懂没有!”
王锤看着罐子上那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诡异血符,又看看城外那遮天蔽日的邪符和巨大的蜘蛛怪物,头皮发麻,独眼里满是恐惧:“凌…凌将军…这…这能行吗?那怪物…”
“闭嘴!”凌媚儿厉声打断他,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让你扔就扔!扔不准,老娘先把你点了天灯!”
她一把抢过火折子,吹燃,塞给王锤:“拿到罐子!冲出去!找刘仁轨!让他用最强的弩砲把你和这罐子一起射上去!或者让你手下力气最大的丢上去!必须在邪符正下方引爆!快滚!”
王锤被吼得血性也上来了,独眼一红,嗷一嗓子:“娘的!豁出去了!将军您瞧好吧!” 他抱起那罐画了血符的猛火油,抓起火折子,如同疯牛般冲出了帐篷,一边跑一边狂吼:“让开!都让开!老子要去炸了那狗日的邪符!”
凌媚儿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地,靠着担架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和画符,几乎耗尽了她强行提取出的所有力量。
凌媚儿眼前发黑:剩下的…就看天意了…还有那个老东西…够不够果决…
城墙之上,己是人间地狱。
蜘蛛怪物喷吐邪符后,自身似乎也萎靡了不少,甲壳上的光泽都黯淡了,但依旧疯狂地攻击着城门和城墙,每一次撞击都地动山摇。守军被邪符的威压折磨得战力大减,伤亡惨重。
刘仁轨须发戟张,甲胄染血,亲自挥舞战刀砍杀了两名试图爬城的倭寇死士,怒吼着指挥弩砲和弓箭手攻击怪物关节和眼睛,收效甚微。那邪符如同悬顶之剑,散发着越来越令人绝望的气息。
“大使!大使!王校尉他…”一个亲兵突然指着下面惊叫。
刘仁轨回头,只见王锤如同疯虎般冲上城墙,怀里抱着个火油罐,手里举着火折子,独眼血红,一边跑一边狂吼:“大使!弩砲!用弩砲把末将和这罐子射到那鬼符下面去!凌将军说的!炸了它!快啊!”
刘仁轨瞳孔骤缩!目光瞬间落在王锤怀中那罐体上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火油罐上。凌媚儿?她又做了什么?这罐子…
老将军一生历经无数战阵,决断只在刹那!他虽不知那罐子具体有何玄机,但王锤口中的“凌将军”和那罐子上不同寻常的气息,让他选择了相信!或者说,此刻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调转弩砲!目标——空中邪符下方!”刘仁轨的吼声如同霹雳,压过了战场喧嚣,“王锤!上来!”
操作弩砲的士兵愣了一下,但军令如山,立刻疯狂转动绞盘,调整那需要数人合力的重型弩砲的角度,将其高高仰起,对准了空中那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黑光的巨大邪符下方区域。
王锤抱着罐子,咬着火折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弩砲那巨大的砲臂之上,将自己固定在发射槽旁,对着下面的士兵嘶吼:“快!发射!瞄准点!老子能不能成佛就看你们了!”
所有士兵都看傻了,这是自杀啊!
“发射!”刘仁轨再次怒吼,没有丝毫犹豫。
操砲手一咬牙,狠狠抡起巨锤,砸下了机括!
崩——!!!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弩砲剧烈震动!王锤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脚下传来,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抱着那危险的罐子,呼啸着冲上高空!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风声在耳边疯狂咆哮!
“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的狂吼,独眼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那片浓郁邪气中心!
地面上,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唐军还是倭寇,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疯狂的一幕。
蜘蛛怪物似乎也感应到了威胁,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试图抬起前肢去拍打空中那个渺小却带着危险气息的黑点,但终究慢了一步!
王锤达到了抛物线的顶点,正处于那巨大邪符的正下方!浓郁的邪气几乎要将他吞噬,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精神仿佛要被撕裂!
“就是现在!凌将军!老子信你一回!”王锤用尽最后力气,嘶声狂吼,猛地吹燃了火折子,狠狠捅向了怀中罐子上那血色的符文!
轰——!!!!
罐体瞬间爆炸!但爆开的并非普通的火焰和油料!
一团极其诡异的、混合了淡金色光芒和幽暗火焰的能量风暴猛地炸开!那能量似乎对邪气有着天生的克制力,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冰雪!
滋滋滋——!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浓郁的黑邪符被这团爆炸的能量风暴疯狂中和、净化!无数扭曲的生魂虚影在淡金与幽暗交织的光芒中发出无声的尖啸,然后如同青烟般消散!
那巨大的邪符剧烈地扭曲、震荡,旋转的速度骤然减缓,表面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被突然砸入了一颗锈蚀的钉子!
有效!真的有效!
城墙上的刘仁轨和守军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惊呼!
“破了!那鬼东西变弱了!”
“王校尉威武!”
“凌将军神机妙算!”
然而,这终究只是凌媚儿仓促之间,凭借一点点微弱力量和疯狂念头制造出的不完全产物,其力量远不足以彻底摧毁那凝聚了庞大邪力和生命力的邪符,更多的是干扰和中断其成型过程!
爆炸的光芒散去,王锤的身影消失无踪,唯有零星的火油和能量碎屑如雨点般落下。
那蜘蛛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邪符被强行中断,它作为祭品和发生器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庞大的身躯上裂开数道巨大的伤口,喷溅出腥臭粘稠的绿色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八只复眼中的血光都黯淡混乱起来,陷入了短暂的狂乱和痛苦之中!
机会!
刘仁轨何等人物,瞬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
“所有弩砲!火箭!瞄准那怪物伤口!给老子往死里打!”老将军的吼声如同雷霆,瞬间点燃了守军最后的血勇!
趁它病,要它命!咻咻咻——!
剩余的弩砲全力发射,燃烧的火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地射向蜘蛛怪物身上那几处巨大的伤口和脆弱的关节!
噗嗤!噗嗤!
火箭深深扎入怪物体内,火焰顺着油脂和邪气疯狂蔓延燃烧!怪物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疯狂地挥舞肢节,却因为反噬和重伤动作迟缓了许多,不断有被烧断的肢节和甲壳碎片从身上掉落!
城门压力骤减!
“杀!杀!杀!”守军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
伤兵营帐篷内。
凌媚儿通过撕裂的帐顶,模糊地看到了天空邪符黯淡、怪物遭受重创的景象,一首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在地,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而旁边担架上的晨曦,在凌媚儿取走泪珠、中断了那种危险的能量连接后,燃烧神魂的反噬似乎稍稍缓和,但情况依旧糟糕,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城外的危机暂时缓解,但帐内的两人,却都己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然而,无论是刘仁轨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未曾察觉,在更高远的、凡人无法感知的层面,那一道被强行干扰、未能彻底完成的巨大邪符,其消散的邪力和逸散的魂能,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牵引,一丝丝、一缕缕地…朝着伤兵营的方向,朝着那两个昏迷的身影…悄然汇聚而来…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无意识地吸引、吞噬着这些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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