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沉魔池畔·昙影噬光
黯渊宫深处，通往地心的巨大裂隙之下，并非灼热的熔岩，而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寒潭——沉魔池。
池水粘稠如墨玉，是由魔域地脉最精纯的阴煞魔元凝聚而成，极寒极煞，寻常魔物靠近便会被冻结神魂、侵蚀魔核。唯有力量足够强大的魔族，方能借此淬炼魔躯，镇压心魔。
此刻，幽渊便浸在这片能冻裂仙骨的寒潭之中。
他半身浸在漆黑的池水里，玄色魔袍松散地浮在墨色水面上，如同绽开的巨大幽莲。冷白的面容毫无血色，比平日更甚，眉宇间凝结着细碎的黑色冰晶。银发铺散在池水中，蜿蜒浮动，发间那暗金魔纹明灭不定，与池水中磅礴的魔元激烈呼应。
他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上也覆着一层寒霜，下颚线绷得极紧，显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右踝处的玄铁脚链完全浸没在池水中，其上破碎的符文被精纯魔元刺激，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和残魂的撕裂痛楚，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沿着仙骨被剔的旧痕反复穿刺。这脚链既是禁锢，也是他与过去神君身份最后的、疼痛的链接。
左耳的黑曜石耳钉则沉寂许多，只是微微发烫，抵御着外界过度浓郁的魔气，守护着其内封印的那一滴不肯屈服的神血。但这份沉寂更像是一种压抑的火山，内里的冲突并未平息，只是被外部更强烈的痛苦暂时掩盖了。
他需要集中全部心神，引导沉魔池那霸道无匹的魔元梳理体内因檀汐净化之力引动而狂暴冲突的力量，修复耳畔和脚踝的伤势，更重要的是，重新将那些因剧痛和情绪波动而险些失控的魔性压制下去。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偏殿中的画面。
她跌坐在地，手心擦伤，仰头望着他，那双总是盛满星光和好奇的琥珀色眼眸里，只剩下巨大的震惊与受伤。
还有他自己那句失控的低吼—— “别用你那恶心的力量碰我！”
“……”
幽渊的眉心蹙得更紧，周身的魔气因心绪波动而微微一荡，引得沉魔池水泛起不规则的涟漪，更加刺骨的寒意钻进他的西肢百骸，带来新一轮的痛楚压制。
他强行压下那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运转魔元上。
恶心？
他从未觉得她的力量恶心。
那力量纯粹、温暖、充满生机，是这污浊魔域中不该存在的光。正是因为这光芒太过耀眼，与他这深陷泥沼、满身罪孽的魔尊格格不入，才会在触及他最深伤口时，引发如此剧烈的排斥与痛苦。
那痛苦并非源于厌恶，而是源于……自惭形秽，源于一种绝望的、无法靠近的渴望。
但他无法解释。
黯渊魔尊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尤其是一个小小的、无意间就能搅动他情绪的花仙。
他只能将她隔离，用冷漠和伤害推开，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威严，也避免她再被自己失控的力量所伤。
只是，心头那一点莫名的滞涩与烦躁，却比沉魔池的寒意更难驱散。
他深吸一口冰寒彻骨的魔气，紫金色的眼眸在霜雾中骤然睁开，眼底碎裂的金芒疯狂闪烁，强行将一切杂念摒弃，彻底沉入修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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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外。
檀汐乖乖地在门槛内侧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廊道里太过空旷安静，旁边杵着的魔将赤燎又像块会呼吸的石头，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小声对赤燎说了句“我回去了”，便默默缩回了偏殿内，重新关上了门。
殿内依旧冰冷空旷。
饥饿感暂时被那颗味道奇怪的魔果压制了，但一种更深沉的空茫和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爬上那张宽大的玄玉榻，用柔软的玄毯把自己裹紧，蜷缩在角落。发间的阴阳昙无精打采地垂着，似乎也和她一样心情低落。
她忍不住又想起幽渊那句话。
“恶心的力量……”
她摊开手心，试图像以前一样，凝聚一点点的净化萤光。微弱的白光刚在指尖亮起，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散去了。
不能再用。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感觉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回灵山吗？可是灵山……好像也不是她的家了。司命星君看她的眼神那么冷。留在魔域？幽渊讨厌她的力量，她只会惹他生气，让他痛苦。
无处可去。
孤独和委屈像潮水一样淹没她。她小声地啜泣起来，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哭着哭着，疲惫和之前饮下的“安魂羹”、吃下的魔果所蕴含的能量开始发挥作用。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似乎依旧不安稳，眉头紧锁。
而她发间那朵阴阳昙，在她陷入沉睡、心神毫无防备之际，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微微亮起。
不再是纯净柔和的白光，而是那深邃的黑色部分与黯淡的金色部分交替闪烁，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吸力。
偏殿内，幽渊离去后残留的、那些紊乱而精纯的魔气，以及之前送来的安魂羹和魔果沉淀在她体内的阴属性能量，都被这股吸力悄然牵引，丝丝缕缕地汇入那朵奇花之中。
昙花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舒展。黑色的部分愈发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而那金色的部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明亮，反而透出一种沉黯的、金属般的冷光。
整朵花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纯洁天真，多了一丝妖异的神秘和……贪婪。
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吸收逸散的魔气，而是开始主动地、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黑暗能量。
甚至，在檀汐无意识的梦呓中，那昙花的花蕊处，极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般的轻颤。
沉睡中的檀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寒冷。
她却不知道，那寒冷的源头，正悄然在她发间生长、蜕变。
沉魔池中，幽渊似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紫金眼眸锐利地扫向偏殿的方向。他方才隐约感觉到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吞噬意味。
但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是错觉吗？
还是那小东西又出了什么状况？
他眉头紧锁，强行压下立刻前去查看的冲动。此刻正是镇压力量的关键时刻，不容分心。
他重新闭上眼，池水下的手却微微握紧。
偏殿内，昙花依旧在无声地吞噬着黑暗。
光与暗的界限，在少女沉睡的侧颜和那朵妖异的花朵之间，变得愈发模糊。
蚀心之变，己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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