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撤退之路被两种寂静分割。
第一种寂静属于丹。他的寂静热烈如火，充满胜利后的余韵。他驾驶着"拾荒者号"冲出水道时，嘴角还残留着方才狂笑的弧度。GPS屏幕的绿光在他脸上跳动，像某种原始部落的胜利图腾。
"你该看看他们那副德行！"他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未燃尽的亢奋，"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乱窜！'多点接触！''我们被包围了！'"他模仿着士兵惊慌的语调，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胜利的节拍。
顾辞的寂静是第二种。她的寂静冷如刀锋。她靠在舱壁上，机械地更换手枪弹匣，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脆。丹的笑声像石子投入深潭，激不起她眼中半点波澜。
"他们还是会死的。"顾辞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们只是摇了摇笼子。狼还在里面，和羊关在一起。"
丹的笑容僵在脸上。发动机的轰鸣突然变得刺耳，GPS屏幕的绿光转为惨白。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那你想怎样？"他的反问带着防御性的尖刻，"我们只有两个人，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小队。这不是游戏，顾辞。"
船身擦过一段浮木，沉闷的撞击声在两人之间回荡。顾辞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河面泛着病态的银光。她想起那个被扔进湖里的小男孩，苍白的脸庞像一轮沉没的月亮。
"它的意义在于证明。"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证明他们的防线有裂缝。证明他们也会犯错、会恐慌。"她转向丹，"情报才是这次行动的战利品。"
丹的呼吸粗重起来。他讨厌她这种语气——那种实验室里分析数据的冷静。更讨厌的是，他知道她说得对。
沉默再次降临。这次的寂静更加复杂，像一团纠缠的渔网，将两人困在其中。发动机的嗡鸣、水流的呜咽、远处模糊的嘶吼，所有声音都被这寂静吞噬。
顾辞凝视着仪表盘跳动的数字。3.7节航速，72%油量，东南风2级——这些确定的数字比人性更让她安心。她想起索恩博士日记里的公式，那些描述真菌生长曲线的方程式。死亡也可以被量化，被计算，被利用。
"我们需要一个持续的压力源。"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一个能让他们无暇他顾的威胁。"
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他太了解她了，能从这平静的语气里听出惊涛骇浪。"比如？"他问，明知故问。
"比如一场永不停止的围攻。"
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丹看着这个曾经连杀鱼都不敢看的女人，现在她谈论死亡就像谈论天气。月光透过舷窗，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们没有军队。"他干巴巴地说。
"我们有。"顾辞的目光穿透黑暗，看向远方，"只需要合适的诱饵。"
丹的喉咙发紧。他想起那些沉入湖底的尸体，想起围栏里麻木的面孔。顾辞的提议像一面镜子，照出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在这场生存游戏中，他们早己跨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界限。
船驶入一段开阔水域。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一个挺首如标枪，一个紧绷如弓弦。同样的月光也照在几公里外的营地上，照在那些不知自己己成棋子的囚犯身上。
"代价呢？"丹的声音嘶哑，"这次行动的代价是什么？"
顾辞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在舷窗上重叠——一个是曾经的图书管理员，一个是现在的战略家。两个影子渐渐融合，最终只剩下后者。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但我知道什么都不做的代价。"
发动机的轰鸣突然变得遥远。在这片被月光浸透的寂静里，两个灵魂站在了命运的分岔路口。无论选择哪条路，那个曾经单纯的拾荒者，和那个曾经天真的学者，都将永远消失在这片沼泽的迷雾中。
船继续向前，划破漆黑的水面。前方的河道分岔成两条支流，就像他们即将面临的选择。而在这片被月光照亮的寂静里，只有河水知道答案。
作者“吴言非语”推荐阅读《他的船，她的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Y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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