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庄园的航程像一场沉默的仪式。太阳从远山后爬上来，将平静的湖面染成粉金交织的绸缎，可这新日的温柔却像层薄纱，遮不住船上凝重的现实 —— 引擎的轰鸣里藏着疲惫，驾驶室的沉默中裹着未散的惊魂。
丹以近乎机械的专注驾船，双手握着舵盘，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岸线，只有偶尔调整航向时，指尖才会轻微动一下。顾辞则守在驾驶室，给三位幸存者分发物资：备用毯子裹住他们发抖的身体，水壶倾斜着递到唇边，最后几块压缩饼干分成三等份，放在他们满是泥污的掌心。她的动作冷静得像在处理一场灾难后的伤员，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切实的照料 —— 在这个连 “明天” 都不确定的世界里，空谈的希望比谎言更残忍。
她听他们断断续续地讲自己的故事，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伊莉娜和肯是新加坡来的大学生，末日降临那天正在吉隆坡旅行，躲在图书馆废墟里靠过期零食和雨水活了几周；关先生是退休教师，在顶楼公寓里守着日渐枯竭的物资，首到 “堡垒” 的广播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都是被命运扔进地狱的普通人，刚从最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眼底还映着码头那场屠杀的残影。
“我们有个地方。” 顾辞等他们说完，才开口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却稳定，“那里安全，有吃的，有干净水。你们能在那儿好好休息。”
没有 “一切都会好起来” 的承诺，只有一个具体的、触手可及的港湾。可对三个刚从死亡边缘逃回来的人来说，这己经是此刻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船靠近北岸时，空气里多了层新的紧张。顾辞望着远处山坡上的庄园，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不再是两个返回私人堡垒的幸存者，而是带着难民归来的领袖与船长。这种身份的转变像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再也无法平息。
丹关掉主引擎，船在水面上静静漂流，最后几百米的距离里，只有水波拍打船身的轻响。庄园的石墙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加固的大门紧闭，花园里新种的幼苗还立在土里 —— 一切看起来和离开时一样，却又因为这三个新成员的到来，变得截然不同。
“我先上岸侦察。” 丹抓起霰弹枪，语气全是公事公办的冷静，“确认房子没问题。你守着船，让引擎怠速，随时能走。”
这是最稳妥的安排。顾辞接过舵盘，看着丹乘充气筏划向岸边，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辞站在舵前，手枪握在手里，目光扫过海岸线的每一处阴影、庄园的每一扇窗户。驾驶室里，伊莉娜、肯和关先生都望着她，眼神里藏着脆弱的依赖 —— 她成了他们对抗这个恐怖世界的唯一屏障，那目光的重量压在肩上，比背包里的物资更沉。
终于，游廊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丹站在那里，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 —— 那是 “一切正常” 的信号。
驾驶室里响起一声集体的叹息，顾辞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了些。她启动引擎，缓缓将 “拾荒者号” 靠向岸边，然后再次带领着一小队惊魂未定的人，踏上那条通往庄园的陡峭小径。
作者“吴言非语”推荐阅读《他的船，她的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第一次走这条路时，她是抢占庇护所的幸存者；而这一次，她是带着 “子民” 回家的领袖。
庄园的景象给了幸存者们巨大的冲击。坚固的石墙挡住了外界的混乱，加固的大门透着安稳，花园里那片刚冒芽的绿色，更是在灰败的末世里挤出了一丝生机。伊莉娜又哭了，这次的眼泪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太久的绝望终于有了出口，是卸下重负的解脱。
顾辞把二楼的房间分给他们 —— 干净的床单，干燥的空气，还有真正能躺下的床。关先生坐在床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像还困在码头的屠杀场景里；伊莉娜和肯则紧紧抱着彼此缩在床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还活着。
顾辞没有打扰他们的沉默，转身下楼，在厨房找到了丹。他站在松木桌旁，面前摆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蒙尘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底晃荡 —— 这酒是他特意留着的，大概是在等一个值得庆祝，又或者需要借酒浇愁的时刻。
“算不上庆祝，但总得喝点。” 丹把一个杯子推给她，声音有些沙哑。
顾辞很少喝酒，却还是接了过来。威士忌的辛辣气味钻进鼻腔，带着一种粗粝的暖意。
“敬那些该死的。” 丹举起杯子，语气里带着冷峻的沉重，“敬我们没救下的，也敬我们救下的。”
“敬那些该死的。” 顾辞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将酒液送进喉咙。辛辣的液体像一团火，烧过喉咙，却意外地驱散了几分疲惫和残留的恐惧，让头脑清醒了些。
他们沉默地喝着酒，厨房的窗户敞开着，风里带着湖边的湿气。
“这是第一次清算。” 丹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杯底的酒液上，“我们做的这些事，第一次付出真正的代价。不再只是两个人的生存了 —— 他们的命，他们的安全，他们的理智，现在都压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 顾辞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探究，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你准备好了吗？不是随口说说的那种。以后会有更多人，更多麻烦，更多选哪边都会错的决定。这房子不是家，顾辞，是责任，是只会越来越沉的担子。”
顾辞望向窗外，夕阳正把湖面染成血金色，像极了码头那场屠杀的颜色。她想起水里游荡的溺亡者，想起 “堡垒” 那些冰冷的枪口，想起楼上三个还没走出阴影的人 —— 这份责任确实沉重，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可她又想起花园里的嫩芽，想起丹第一次弹钢琴时，那个走调却格外温暖的音符，想起在沼泽里，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时那份沉默的支撑。
“我准备好了。” 她转过头，迎上丹的目光，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丹凝视了她很久，眼神里的最后一点愤世嫉俗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认同 —— 那个只懂拾荒求生的男人消失了，现在的他，是找到了自己位置的守护者，带着安静却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那领袖。” 他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疲惫的笑，“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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