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压缩进了对讲机的扬声器里，满是静电的杂音中，“最后一份报告” 这几个字沉甸甸的，像垂死之人托出的遗嘱。这趟旅程早己偏离了 “救援” 或 “情报收集” 的初衷，成了末世里一场肃穆的述职 —— 一个将死的船长，要向陌生的 “同类”，交代清楚自己最后的使命。
“我过去。” 顾辞的声音平淡却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顾辞，不行！” 丹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尖锐的警报，“太危险了，那感染……”
“他把自己堵在舰桥里，跑不了。” 顾辞打断他，大脑己飞速梳理出新的应对方案，“而且他要找‘规划者’，我就是。我不能听二手信息。你留在原地，继续掩护，我去找你。”
她没等丹再反驳，迅速把医疗包、水壶和对讲机塞进防水袋，背好步枪，转身离开酒店。脚步里没有迟疑，只有一种冷峻的庄严 —— 仿佛要去赴一场早己注定的约定。
划着充气筏穿过黑暗的水面，去往 “珍珠号” 的残骸，感觉像渡过冥河。那艘倾斜的死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甲板上还残留着血迹，像座沉默的墓碑。丹在甲板上等她，眉头皱得很紧，脸上是担忧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情。
“这主意太糟了。” 他伸手拉顾辞上船，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但这是唯一的主意。” 顾辞站稳脚跟，目光扫过驾驶室里残留的血痕，“他在哪？”
丹带着她穿过血迹斑斑的驾驶室 —— 地上还留着打斗的痕迹，金属碎片和弹壳散落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两人爬上一段陡峭的短梯，来到舰桥门口，果然如丹所说，门被一张沉重的金属海图桌从里面抵住了。
“约翰船长？” 顾辞叩了叩门，声音清晰平稳，“我是顾辞，听到了你的广播。我和丹来了，能开门吗？”
里面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接着传来重物摩擦地板的声响。门缓缓开了一道缝，黑暗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脸色憔悴得脱了形，额头布满冷汗，眼神却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清醒。他穿着 “堡垒” 的船长制服，衣摆沾满血污，左腿大腿上，黑色的血管像蛛网般蔓延，正沿着皮肤向上爬。
“规划者……” 他喘息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进来，一个人。”
丹立刻按住顾辞的肩，眼神里满是警告。顾辞轻轻点头安抚他，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门在她身后 “吱呀” 一声关上，舰桥里瞬间陷入近乎窒息的黑暗，只有舷窗透进一丝微弱的湖光。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气味 —— 旧血的金属味、感染伤口的甜腐味，还有潮湿泥土般的腥气，混合成一种让人心悸的味道，是顾辞再熟悉不过的 “死亡气息”。
约翰瘫在地板上，背靠着控制台，呼吸浅促而艰难。他的左腿被垫高，压在一堆救生衣上，大腿根部绑着一条粗糙的止血带，布条己被血浸透，显然是徒劳地想阻止感染扩散。
“谢…… 谢你过来。” 他喘着气，眼睛紧紧盯着顾辞的动作，看着她在安全距离外蹲下。
“你很勇敢，船长。” 顾辞轻声说。
男人发出一阵苦涩的干笑，笑声里满是自嘲：“勇敢？我只是个傻瓜。忠诚的傻瓜。我曾相信‘堡垒’，相信他们说的‘重建新世界’……” 他含糊地指了指周围的血迹，“结果这就是我们建的世界 —— 一个屠宰场。”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顾辞温柔地催促，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约翰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聚集最后的力气：“码头的囚犯，在你们之前那批…… 有个女教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他的船，她的城 带着她的人。我们核查过，说他们有技能，有价值，就带上了船。”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浑浊而潮湿，“她是携带者，西天都没症状。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己经晚了…… 密封的船里，真菌传播得更快，更凶。”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当时在舰桥，听到下面的尖叫，就把门锁死了。我听着我的船员一个个…… 死去。这就是我的报告。”
“‘堡垒’到底是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顾辞追问，抓住这关键的信息点。
“他们在山上建要塞。” 约翰的声音突然变得激烈，眼神里烧着愤怒，“用地热发电厂供电，有水培农场、实验室，还有完整的军事指挥系统。他们说要‘活下去’，要‘熬过瘟疫’……”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是高烧带来的清晰，“全是谎言！他们不是救人类，是在杀人类！‘未经核实’只是借口，是为了控制！他们怕未知，怕管不住的世界，所以要消除所有‘变量’！”
“码头上那个拿平板的官僚，他是谁？”
“凯兰主任！” 约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他不是士兵，是社会学家，和你一样，是‘规划者’！他说旧世界毁在‘太心软’，要建一个‘纯粹实用’的新世界 —— 只有‘有用’的人才能活，把人当成工具！”
所有碎片瞬间拼凑完整 —— 一个冰冷、理性，却残酷到极致的暴政蓝图，清晰地展现在顾辞眼前。
“他们…… 能被打败。” 约翰的呼吸越来越弱，他颤抖着伸手，从制服内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军用数据芯片，递向顾辞，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这里面…… 有一切。军队部署、资源位置、‘堡垒’防御图、通讯规程…… 凯兰平板里的东西，我最后都复制了。”
顾辞接过芯片，指尖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这枚小小的塑料片，轻得像羽毛，却藏着摧毁 “堡垒” 的钥匙。
“凯兰…… 有弱点。” 约翰的身体开始抽搐，声音细若游丝，大腿上的黑血管清晰地搏动着，“地热发电厂是他的得意之作…… 也是最大的弱点。主冷却进水口…… 在防线外，靠自动哨兵守着…… 但能接近……”
他的话被一声痛苦的呻吟截断，高烧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那双眼眸里的清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疯狂，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 —— 真菌正在接管这具躯壳。
“约翰船长。” 顾辞的声音坚定有力，穿透了他的痛苦，“你完成了你的职责，报告收到了。”
男人的目光短暂地清明了一瞬，眼里涌出深切的感激，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终究是个士兵，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别让他们…… 赢。”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句话。
接着，他的眼睛猛地向上翻，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 那个叫约翰的船长，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具被瘟疫操控的躯壳。
顾辞站起身，紧紧攥着数据芯片，心脏像块冰冷的石头。她没有拔枪 —— 这一枪，不该由她来开。她摸索着打开门，迅速溜了出去，将那具 “尸体” 封在了舰桥里，也封上了他最后的尊严。
丹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上去。顾辞脸色苍白，眼神里却燃着一种新的、带着决绝的光芒。
“我们拿到了。” 她举起那枚芯片，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我们拿到了一切。”
他们没有回头，驾着船远离了 “珍珠号” 的残骸 —— 那座停泊在死亡岸边的纪念碑。返回庄园的旅程还很漫长，但他们的手里，握着一个鬼魂的遗嘱，也握着一个足以将 “堡垒”—— 旧世界最后一丝腐败 —— 彻底夷为平地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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