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枯死的槐树并不难找。
它就矗立在冷宫最北边的一个废弃院落里，扭曲的枝干在月光下像一只伸向天空的鬼爪。
李薇隔着一道半塌的院墙，己经远远地观察过它好几次。
荣太妃的记忆画面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宝藏就在那棵树下。
但它的位置，却极为棘手。
那个废弃的院落，紧挨着冷宫管事太监们的住所。
刘公公的房间，就在一墙之隔的东侧。
虽然冷宫夜晚人迹罕至，但那些太监的听觉往往比常人更加敏锐。
任何一点挖掘的声响，都可能惊动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
李薇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大脑在高速运转。
她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将刘公公，以及他手下那些耳目，都顺理成章地引开的机会。
这个机会，必须由外部来创造。
她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的棋子，小翠，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第二天，小翠借着来收取换洗衣物的机会，悄悄地来到了李薇的院子。
她的神情依旧带着几分畏惧，但比起最初的惊恐，己经多了几分认命的麻木。
李薇将她叫进屋里，关上了门。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李薇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废话。
小翠立刻躬身，恭敬地答道：“请主子吩咐。”
“明天晚上，亥时三刻。”
李薇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最信任的小徒弟常寿的住处附近，制造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
小翠的脸色微微一变，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是宫里除了皇帝之外，权势最大的宦官。
“然后，你要想办法，让别人‘无意中’听到你和另一个洗衣宫女的对话。”
李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对话的内容是，你前几日深夜送东西的时候，亲眼看到咱们冷宫的刘公公，鬼鬼祟祟地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埋了什么东西。”
小翠的呼吸一滞，她立刻明白了李薇的意图。
这是要栽赃。
而且是栽赃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主子……这……这要是被查出来……”小翠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会被查出来。”
李薇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要做得像是一场意外，像是你无意中说漏了嘴。”
“说完之后，立刻离开，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王公公生性多疑，为人狠辣，他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疑点。”
“刘公公最近和小禄子的事情，己经在内务府传开，王公公不可能不知道。”
“他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绝不是查证消息的真伪，而是会立刻派人，甚至亲自去‘请’刘公公过去问话。”
“因为，无论刘公公埋的是不是所谓的‘赃物’，他深夜出现在御花园这个行为本身，就足够让他喝一壶的了。”
李薇的分析冷静而透彻，将人性的每一个弱点都计算了进去。
她递给小翠一小块碎银子。
“这是给你的。”
“事情办得漂亮，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但如果办砸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己经让小翠不寒而栗。
小翠紧紧地攥着那块银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婢……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漫长的等待。
李薇表现得一如往常，吃饭，打扫院子，在屋檐下晒太阳。
但她的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她的工具早就准备好了。
一根从火盆里抽出来的铁火钳，被她在石阶上反复打磨，前端己经变得尖锐而扁平，足以用来撬动泥土和石块。
她还在院子角落里找到一个被人丢弃的、破旧的布袋，清洗干净后藏在了床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夜里，亥时刚过，冷宫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薇换上了一身耐脏的深色旧衣，将头发用布巾包好，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她静静地坐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离开巢穴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话声，从东边刘公公的院子方向传来。
“公公，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少废话！”
是刘公公那尖细而恼怒的声音。
“司礼监的王公公有请，咱家能不去吗？”
“你们几个，把院门给咱家看好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公公。”
紧接着，便是院门被打开，又被重重锁上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薇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小翠成功了。
她没有立刻行动。
她又耐心地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刘公公己经走远，并且他留下的那些小太监也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不敢乱动之后，才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她的动作像猫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贴着墙根的阴影，迅速地穿过几个荒芜的院落，很快就来到了那棵枯死的槐树下。
月光如水，将地面照得一片清冷。
李薇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根据荣太妃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那块不起眼的青石板。
她将磨尖的火钳插进石板的缝隙，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火钳作为杠杆，狠狠地向上一撬。
石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薇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西周的动静。
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
她松了口气，继续用力。
那块石板很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它撬开了一道足够伸进手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味道，从下面涌了上来。
她将石板彻底掀开，露出了下面的土坑。
她用火钳飞快地刨着土，很快，坚硬的铁器就碰到了一个更加坚硬的物体。
是那个紫檀木盒子。
李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将盒子从土里抱了出来，盒子很沉，上面还挂着一把己经锈迹斑斑的铜锁。
她没有时间去研究怎么开锁。
她将火钳尖锐的一端对准锁孔，然后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锁，被砸开了。
李薇迅速地打开了盒盖。
借着清冷的月光，一抹灿烂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瞬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盒子里，没有想象中的珠宝玉器。
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金条和银锭。
金是赤足的金，在月光下泛着温暖而厚重的光泽。
银是官铸的雪花银，银面上还刻着清晰的戳记。
这笔财富的数量，远远超出了李薇的想象。
这绝不是一个太妃正常的私产，这更像是一笔用来做大事的巨款。
但此刻，李薇己经无暇去思考这些金银的来历。
她迅速地将所有的金条和银锭，全部转移到了自己带来的布袋里。
然后，她将空盒子重新放回坑里，盖上土，又将那块沉重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
最后，她还抓了一些周围的落叶和浮土，仔细地将所有痕迹都掩盖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背起那个沉甸甸的布袋，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插上门栓的那一刻，李薇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她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床上。
金条和银锭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李薇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一块冰凉的金条。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笑容。
这不是金钱。
这是她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资本。
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是她，撬动这个王朝的第一根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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