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派人送来的那些厚礼，被安静地收入了库房。
东海珍珠被装进了妆匣，云锦被放入了衣柜，那支老山参则被妥善地存放在一个木盒里。
沈鸢没有再看过它们一眼。
翠微宫的生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平静。
沈鸢下了一道命令。
除了每日去坤宁宫的例行请安，其余时间，翠微宫闭门谢客。
她不再去御花园散步。
她也不再踏出翠微宫的宫门半步。
王进公事公办的执行着她的命令。
一些想要前来拜访或是试探的低位嫔妃，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客气地挡了回去。
“才人身子初愈，需要静养。”
这句话成为了他最常用的说辞。
翠微宫，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主动切断了与外界大部分的联系。
沈鸢每日的生活变得极为规律。
清晨，她在院子里打理那些她自己种植的草药。
上午，她会待在书房里，阅读从宫中各处搜集来的医书和杂记。
午后，她会研磨药材，或者练习书法。
她的字很端正，一笔一划，沉稳有力，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翠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为她磨墨，或是帮她整理药草。
她发现，自从丽嫔那件事之后，主子变得更加沉默了。
但这种沉默，并非是压抑的，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
宫里的时间流淌得很慢。
但宫外的风声，却从未停歇。
沈鸢闭门不出，但关于她的传闻，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御花园的凉亭里，两位美人正在一边赏荷，一边说着闲话。
“你听说了吗？华阳宫那位，己经快半个月没用过熏香了。”
其中一位姓王的王美人压低了声音说。
“何止是不用熏香。”
另一位李美人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神秘。
“我听在华阳宫当差的远房表妹说，丽嫔娘娘如今连汤药都不敢喝了，每顿饭都要用银针试过三遍才肯入口。”
“她这是……”
王美人睁大了眼睛。
“还能是为什么。”
李美人撇了撇嘴。
“怕了呗。”
“听说翠微宫那位，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用的香料和药材相冲，还说长此以往会……会绝了子嗣。”
“这么神？”
王美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说不是呢。”
李美人朝翠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都说她在冷宫里待久了，通晓了一些鬼神莫测的手段。”
“以后啊，咱们见着那位，还是绕着走的好。”
王美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洗衣局，发生在御膳房，也发生在各个宫殿的奴才之间。
传闻越传越玄。
有人说沈才人能与花草通灵，辨识天下百草。
有人说她曾在冷宫见过前朝枉死的冤魂，学了一身医卜之术。
更有人说，她的眼睛能看穿一个人的病灶和死期。
这些传闻，为沈鸢这个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神秘而危险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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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在每日的请安上，那些曾经对她冷嘲热讽的妃嫔，如今见到她，目光也都变得复杂起来。
她们不再主动挑衅。
甚至当沈鸢走过时，她们会下意识地停止交谈，目送她离开。
贤妃坐在自己的宫里，听着宫女汇报着这些传闻。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医卜之术？鬼神之说？”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
“不过是懂些药理，会些唬人的把戏罢了。”
“娘娘说的是。”
宫女连忙附和。
“不过……”
贤妃话锋一转。
“能把丽嫔那个蠢货吓成那个样子，倒也算有几分本事。”
“派人盯紧翠微宫。”
她吩咐道。
“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坤宁宫里，皇后也听到了同样的汇报。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待汇报的嬷嬷退下后，她才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能让丽嫔闭嘴，倒也省了本宫一些心思。”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棋局，自言自语。
“只是不知道，这枚棋子，到底是安分，还是不安分。”
她的声音很轻，消散在空旷的宫殿里。
外界的风起云涌，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翠微宫内的平静。
沈鸢对那些关于自己的传闻，一清二楚。
王进每日都会将他听到的各种版本，筛选整理后，汇报给她。
她每次都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评论。
她知道，这些传闻，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一个“神秘不好惹”的标签，是一面极好的盾牌。
它可以为她挡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为她争取到更多宝贵的时间。
她利用这段无人打扰的时间，消化着自己从冷宫出来后所获得的一切。
她重新梳理了人际关系。
皇帝是棋手，皇后是对手，丽嫔是垫脚石，其他妃嫔是观众。
她也整理了自己的资源。
冷宫下挖出的金银是她的本钱，小翠是她的眼线，黄公公是她在外面的助力，而王进这批新收服的宫人，则是她稳固宫内基本盘的力量。
最核心的，还是她的知识和金手指。
她将那些从丽嫔处得来的珍贵礼物，拿出来仔细研究。
她关注的不是珍珠的大小，也不是云锦的华美。
她捻起一粒珍珠，放在光下，观察它的色泽和产地。
她抚摸着云锦的纹路，分析着它的织造工艺和染料。
她甚至切下了一小片人参，放在口中，仔细品尝它的年份和药性。
这些物品本身，就携带着大量的信息。
产地，工艺，年份，赏赐的来源。
通过这些信息，她可以拼凑出皇宫内部物资供应、权力分配、乃至皇帝喜好的一角。
这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信息网络。
而她，正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这个网络的边缘，安静地吐着丝，等待着。
她不需要主动出击。
她只需要静观其变。
等到下一次机会出现时，她会确保，自己的网，己经结得足够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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