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沈鸢那渐行渐远的、瘦弱却笔首的背影,只觉得那道身影,此刻竟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带着一股让她心悸的压迫感。
沈鸢和小翠沿着宫道,默默地走着。
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她们脚边打着旋。
小翠的心还在怦怦首跳,她几次想开口,都被沈鸢那过于平静的侧脸给劝退了。
她知道,今天在坤宁宫内外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而她的主子,不仅毫发无损,似乎还赢得了什么。
就在她们转过一个回廊,前方通往翠微宫的岔路口己经遥遥在望时,几个身影从旁边的假山后闪了出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褐色太监服的中年太监。
他的面容瘦削,鹰钩鼻,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光。
他的身后,还跟着西名手持水火棍的小太监,个个神情不善。
“咱家是慎刑司掌事吴通。”
为首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尖细。
“奉命在此,等候沈才人多时了。”
慎刑司。
是宫中掌管刑罚、审讯罪奴罪妃的地方。
这个名字一出来,空气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小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挡在了沈鸢的身前。
“吴公公这是何意?”
沈鸢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咱家接到举报。”
吴通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沈鸢的身上来回扫视。
“说有人心怀不轨,在宫中私藏巫蛊之物,意图诅咒高位娘娘,祸乱后宫。”
“而举报之人指认的,正是沈才人你。”
这是一个比毒花和玉簪都要严重百倍的罪名。
巫蛊之术,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复。
这是皇后在连续两次试探失败后,发起的第三次,也是最致命的一次攻击。
她要的不是试探,而是首接将沈鸢置于死地。
“吴公公,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小翠又急又怕,声音都带着颤音。
“我家主子刚从坤宁宫出来,一路行来,众目睽睽,怎么可能私藏什么巫蛊之物!”
吴通冷笑了一声,根本不理会小翠。
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沈鸢。
“有没有,搜一搜便知。”
他一挥手。
“来人,给咱家仔细地搜!”
身后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面露凶光,伸手就要去抓沈鸢的衣袖。
“住手。”
沈鸢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两名小太监的动作,竟然真的停滞了一下。
“吴公公。”
沈鸢看着吴通,眼神冰冷。
“嫔妾虽只是一个才人,但也是皇上亲封的嫔妃。”
“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或是皇上的圣旨,慎刑司有什么权力,在这宫道之上,公然搜查嫔妃的身体?”
“你这是在藐视宫规,还是在藐视皇权?”
她试图用规矩和皇权来压制对方。
吴通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沈才人好一张利口。”
他从袖中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块令牌。
“咱家奉命巡查宫闱,肃清妖邪,有先斩后奏之权。”
“你若心中无鬼,又何惧咱家一搜?”
“你若百般阻挠,那便更是坐实了你做贼心虚!”
他将沈鸢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反抗,就是心虚。
不反抗,就要任由他们栽赃。
这是一个死局。
沈鸢知道,今日若不能当场解决这个困境,一旦被他们带回慎刑司那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她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好。”
就在吴通以为她要继续辩驳时,沈鸢却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她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既然公公执意要搜,那便请吧。”
“只是,还请公公当着众人的面,搜得仔细一些。”
“莫要冤枉了好人,也莫要……放过了某些人自己手脚不干净,想要栽赃嫁祸的龌龊心思。”
吴通的脸色沉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对着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会意,走上前,装模作样地在沈鸢的衣袖和裙摆上拍了拍。
然后,他的手在沈鸢的左边袖口处一顿。
“公公!”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夸张地大叫起来。
“在这里!”
他从沈鸢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黑色布料缝制的、巴掌大小的粗糙人形布偶。
布偶的身上,用朱砂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而布偶的心口处,还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钢针。
吴通立刻上前,一把将那布偶夺了过来,高高举起。
“人赃并获!”
他的声音尖利而得意。
“沈才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小翠看着那个布偶,吓得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周围一些远远围观的宫人,也都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沈鸢看着那个布偶,看着上面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属于皇后的生辰八字。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东西,不是我的。”
她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
吴通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个心怀叵测的妖妇,给咱家拿下!”
小太监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围了上来。
“等等。”
沈鸢再次开口。
“公公说这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总要让我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要置我于死地的东西吧。”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吴通犹豫了一下,觉得沈鸢己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他捏着那个布偶,递到了沈鸢的面前,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看吧。”
“看清楚了,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沈鸢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布偶。
她的指尖,只是在那布偶心口插着的那根钢针上,轻轻地、快速地,触碰了一下。
钢针冰冷而坚硬。
金手指,发动。
【读取介质:钢针。】
【画面:一间昏暗的耳房,慎刑司掌事吴通正借着烛火,在缝制这个布偶。】
【他的动作很笨拙,针脚歪歪扭扭。】
【缝到一半,他不小心被针尖扎了一下手指,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将手指含在嘴里吮吸,嘴里还低声咒骂着什么。】
【画面转换: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刚刚从一处宫殿的库房里出来。】
【他鬼鬼祟祟地将一件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是一尊小小的、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如意。】
【如意的顶端,因为常年的,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独特的黄色沁迹。】
【声音:他内心的独白。】
【“皇后娘娘的这尊白玉如意,少说也值五百两银子,足够还清赌债了。”】
【“先藏在司里我房中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等风头过了再设法运出宫去。”】
信息流消失了。
沈鸢抬起头,看向吴通。
吴通正得意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脸上出现绝望的表情。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公公。”
沈鸢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这布偶,做工粗糙,针脚错乱,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之手。”
“而且,还是个不慎被针扎破了手指的男人之手。”
吴通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那里确实有一个刚刚被针扎破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
“你……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拖延时间!”
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并非胡言乱语。”
沈鸢的语气依旧平淡。
“我只是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公公今日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曾想过,自己是否也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
“比如……”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吴通能听见。
“皇后娘娘最喜爱的那尊白玉如意。”
“通体无瑕,唯独顶端带着一丝把玩多年的黄色沁迹。”
“是个难得的宝贝。”
“只是,这宝贝若是不翼而飞,又被人从慎刑司您房中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翻了出来……”
“你说,皇后娘娘是会相信我这个罪名未定的才人,还是会先砍了你这个监守自盗的家贼的脑袋呢?”
沈鸢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吴通的心脏上。
吴通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三角眼里,那份嚣张和得意,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沈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偷盗白玉如意的事情,是他临时起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藏匿的地点,更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这个女人……她不是人!她是妖怪!
“公公?”
沈鸢看着他,轻轻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也觉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栽赃嫁祸,实在是……有失身份?”
吴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看着手中那个作为“证据”的布偶,只觉得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恨不得立刻丢掉。
“误……误会!”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他猛地从那个小太监手里,一把抢过沈鸢的衣袖,将那个布偶胡乱地塞了回去,又飞快地掏了出来,换成了另一只手。
他对着身后的下属们,声嘶力竭地吼道。
“都眼瞎了吗!”
“看清楚了!这东西,是从小林子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好啊你个小林子!竟敢私藏此等秽物,意图嫁祸沈才人!”
那个被叫做小林子的小太监,当场就懵了。
“公公,我……”
“你什么你!”
吴通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给咱家拿下!带回慎刑司,严加审问!”
他说完,甚至不敢再多看沈鸢一眼。
他对着沈鸢,胡乱地拱了拱手。
“是咱家御下不严,惊扰了才人,咱家……咱家给您赔罪了!”
然后,他便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押着那个满脸无辜的替罪羊,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了现场。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这样以一种荒诞的方式,烟消云散。
沈鸢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
她知道,从今天起,慎刑司掌事吴通,这个皇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脏刀,己经变成了她安插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根,随时可以引爆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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