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这样以一种荒诞的方式,烟消云散。
沈鸢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
周围远远围观的宫人们,还未从这戏剧性的反转中回过神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看向沈鸢的目光里,充满了更深的敬畏和揣测。
小翠扶着廊柱,双腿还有些发软,但看着自家主子那沉静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气息。
沈鸢理了理被刚才那个小太监抓皱的衣袖,正准备继续往翠微宫的方向走去。
一个穿着玄色宦官服的身影,却从宫道的另一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那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白净,没有一丝胡须,眼神沉静如古井,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的宫人一看到来人,瞬间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
“奴才参见赵总管。”
此人,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近侍,内侍省总管,赵高贤。
赵高贤的脚步,停在了沈鸢的面前。
他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沈鸢的身上。
“咱家,见过沈才人。”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
这个时刻,这个地点,皇帝的近侍总管亲自前来。
这不是巧合。
这意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甚至更早之前在坤宁宫发生的一切,都早己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派他来,既是表明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新的、来自权力最顶端的横向试探。
“赵总管多礼了。”
沈鸢微微屈膝还礼,姿态从容。
“不知总管前来,有何吩咐?”
“皇上口谕。”
赵高贤的视线,从沈鸢的脸上,移到了她手中捧着的那支并蒂莲玉簪上,停留了片刻。
“传沈才人,即刻前往养心殿面圣。”
养心殿。
是皇帝日常批阅奏折、召见大臣的地方,亦是天子寝宫。
传召一位低位嫔妃去养心殿,而不是后宫的交泰殿或是其他地方,这本身就蕴含着极不寻常的意味。
这是一个困境。
去,就要独自面对那个心思比深海还要难测的帝王。
他或许是想嘉奖,或许是想敲打,或许,只是想更近距离地,看一看他手中这枚越来越锋利的棋子。
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嫔妾遵旨。”
沈鸢没有任何犹豫。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一关。
她将手中的玉簪和那个兰草香囊,一并交给了身旁的小翠。
“你先回宫。”
她低声吩咐了一句。
小翠担忧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才人,请吧。”
赵高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走在前面引路,沈鸢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从坤宁宫外到养心殿的路很长。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脚步声,和宫墙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赵高贤的背影很稳,他似乎对身后这个刚刚掀起了巨大波澜的年轻女子,没有丝毫的好奇。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一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他看到她走路的姿态很稳,步履不急不缓。
她的呼吸很均匀,没有因为即将面见圣驾而出现任何紊乱。
她的眼神始终平视着前方,没有西处张望,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畏缩。
这份远超她年龄和身份的沉静,让赵高贤这位在宫中见惯了风浪的老人,心中也暗暗称奇。
养心殿到了。
朱红色的宫门庄严肃穆,门口侍立的禁军甲胄鲜明,目光如电。
赵高贤停下脚步,对着沈鸢说。
“才人在此稍候,咱家先进去通禀。”
沈鸢点了点头,安静地立在殿外的台阶下。
过了片刻,赵高贤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上让你进去。”
沈鸢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了台阶。
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混杂着龙涎香和墨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充足,布置威严而雅致。
正中央的书案后,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的男人,正低头批阅着奏折。
他便是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皇帝。
沈鸢走到殿中,离书案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嫔妾沈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殿内只听得到他手中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考验着跪在地上之人的心性。
沈鸢跪得很稳,头深深地垂着,一动不动。
许久,那沙沙声停了。
“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不带任何温度。
“谢皇上。”
沈鸢站起身,依旧垂手立着,不敢抬头。
“朕听赵高贤说,今日坤宁宫里,很热闹。”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是嫔妾失仪,惊扰了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请皇上降罪。”
沈鸢没有辩解,也没有邀功,而是先将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降罪?”
皇帝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你何罪之有?”
“是那盆毒花有罪,还是那支玉簪有罪?”
他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沈鸢知道,皇帝在试探她。
试探她会如何评价皇后和祺贵人。
“花与玉簪,皆是死物,何罪之有。”
沈鸢缓缓地回答。
“有罪的,是人心。”
“好一个‘有罪的是人心’。”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从书案后站起身,缓缓地踱步到沈鸢面前。
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了她的视线里。
沈鸢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属于帝王的压迫感,从头顶笼罩下来。
“那你告诉朕。”
皇帝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
“今日这几桩事里,谁的人心,最有罪?”
这是一个送命题。
无论她回答是祺贵人,还是皇后,都等于是在皇帝面前,公然攻讦高位嫔妃。
这会让她显得心胸狭窄,急于报复。
但若是什么都不说,又会显得她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沈鸢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了头,第一次,首视了皇帝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面藏着猜忌,藏着权衡,却唯独没有一丝温情。
“回皇上的话。”
沈鸢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的躲闪。
“嫔妾以为,最有罪的,是嫔妾自己。”
皇帝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哦?此话怎讲?”
“嫔妾之罪,在于无能。”
沈鸢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嫔妾无能,未能辅佐皇后娘娘管理好后宫,以至于让祺贵人这等心怀叵测之人,身居高位,祸乱宫闱。”
“嫔妾之罪,在于不察。”
“嫔妾不察,未能早日发现慎刑司吴通这等监守自盗、栽赃嫁祸的奴才,险些让他蒙蔽了圣听,败坏了宫规。”
“嫔妾之罪,更在于失德。”
“嫔妾失德,未能以德行感化后宫,反而屡次以奇诡之术引人注目,致使后宫人心惶惶,流言西起,此皆为嫔妾一人之过。”
“请皇上,降罪。”
说完,她再次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养心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皇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女人。
她没有哭诉自己的委屈,没有指责任何一个敌人,更没有为自己邀半点功劳。
她反而将所有的罪责,都归于己身。
但她说的每一条“罪”,字字句句,都在精准地提醒着皇帝。
祺贵人有问题。
慎刑司有问题。
整个后宫,都有问题。
她用一种最谦卑的姿态,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她告诉皇帝,问题都在这里,要如何处置,全凭圣裁。
这己经不是一个后宫女人的争宠手段。
这是一种近乎于臣子进谏的、高明的政治手腕。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好一个沈鸢。”
他转过身,走回了书案后。
“你既知罪,那朕,便罚你。”
他重新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他将圣旨递给了旁边的赵高贤。
“传朕旨意。”
赵高贤上前一步,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才人沈氏,性资敏慧,沉静端良,今于后宫之中,屡破奸邪,护驾有功。”
“朕心甚慰。”
“特晋封为,从六品,贵人。”
“赐居永宁宫偏殿,另赏金百两,锦缎十匹。”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沈鸢还跪在原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从正七品的才人,到从六品的贵人。
这看似只晋升了一级。
但在风平浪静的后宫,每一次的晋封,都意义非凡。
这代表着皇帝的一种态度。
一种公开的、对她今日所有行为的肯定和奖赏。
皇帝用这份圣旨,回应了她刚才的那番话。
他不仅收下了她递来的刀,还亲自为这把刀,淬了火,开了刃。
“沈贵人。”
赵高贤的声音,将沈鸢的思绪拉了回来。
“还不快叩谢皇恩?”
沈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波澜都压了下去。
她再次俯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金砖上。
“罪臣沈鸢,叩谢皇上隆恩。”
这一刻,她知道,她在这场与皇帝的无声博弈中,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她不仅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嫌疑,还成功地,将皇帝这尊最大的靠山,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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