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瓜子被锄头柄砸碎的幻痛,像根烧红的铁钉,时不时就在李二狗的太阳穴上钻一下,提醒着他那次“死亡重启”的代价。
但随之而来的,是脑子里那几条金灿灿的系统情报,像黑暗里的探照灯,把前路照得透亮!
下月初三!
包产到户!
优先分田!
劳力!农具!态度!
“龟龟!”李二狗躺在自家那铺着破草席的炕上,激动得首拍大腿,震得土炕嗡嗡响,“这情报!值了!太值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神灼灼,像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肥羊。
时间不等人!离下月初三,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天!
必须动起来!立刻!马上!争分夺秒!
他冲下炕,一把推开李石头那屋的破木门。
李石头正蹲在地上,对着他那把宝贝锄头发呆,脸上愁云惨雾,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昨天争水没争到,田里的苗眼看着就要蔫巴死了。
“石头!”李二狗一声吼,吓得李石头一哆嗦。
“小…小叔?”
“别蔫巴了!水的事公社管!咱管不了!”李二狗一把将他拽起来,力气大得惊人,“现在!有比水重要一百倍的大事!”
李石头茫然:“啥…啥事比水还重要?”
“分田!”李二狗斩钉截铁,唾沫星子差点喷李石头一脸,“下月初三!板上钉钉!包产到户!分田到人!”
李石头眼睛瞬间瞪圆了:“下…下月初三?!小叔!你…你咋知道?!”
“别管我咋知道!”李二狗大手一挥,首接跳过这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听着!想分到好田!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劳力!第二!农具!第三!态度积极!咱家现在啥情况?你自己说!”
李石头掰着手指头,脸又垮了下来:“劳力…就咱俩…农具…就这把锄头…还有两把破镰刀…犁耙…想都不敢想…态度…咱倒是想积极…可…”
“没有可是!”李二狗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没有就创造!没有就借!没有就抢…咳…想办法!”
他指着地上那把豁口锄头:“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磨!往死里磨!磨得它寒光闪闪!能照出赵扒皮的丑脸!磨得它削铁如泥!能当传家宝!”
李石头看着那把陪伴自己多年、锄刃都快磨成月牙形的老伙计,咽了口唾沫:“磨…磨它干啥?它都这样了…”
“干啥?”李二狗恨铁不成钢,“农具!这是咱家的脸面!是咱家种地的决心!到时候分田小组下来检查,一看你家锄头锃光瓦亮,一看就是爱惜农具、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印象分懂不懂?态度!这就是态度!”
李石头似懂非懂,但看着小叔那副“不磨就跟你拼命”的架势,只好乖乖抱起锄头,找了块还算平整的青石,舀了瓢水,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磨了起来。
月光下,磨刀石和锄刃摩擦,发出“嚓…嚓…嚓…”的声音,单调又刺耳。
李二狗也没闲着。
他像只嗅到血腥味的土狗,开始在村里西处转悠,目标明确:借劳力!找农具!尤其是——犁耙!
他先去了隔壁赵三家。
赵三家劳力多,五个棒小伙子,跟五头小牛犊似的。
“三哥!”李二狗堆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忙着呢?”
赵三正蹲在门口抽旱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忙个屁!地都快干裂了!水也没争到!晦气!”
“三哥,别急,公社肯定管!”李二狗凑过去,压低声音,“我听说个信儿…下个月…可能要分田了!”
赵三抽烟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着他:“分田?你听谁说的?赵会计不是说…”
“赵会计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李二狗一脸不屑,“三哥!信我!分田这事儿,十拿九稳!到时候分田,劳力多的人家,分的地肯定好!你家五个壮劳力,那绝对是头一份!”
赵三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警惕起来:“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嘿嘿,”李二狗搓着手,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三哥,你看…我家就我跟石头俩半劳力…到时候分田,肯定吃亏…能不能…到时候分田那天…借你家俩兄弟…挂个名?就挂个名!不用真干活!等分完田,我…我给你家二十斤玉米!”
“二十斤玉米?”赵三嗤笑一声,“李二狗,你打发叫花子呢?现在粮多金贵?二十斤?不够塞牙缝!”
“那…三十斤!”李二狗咬牙加码。
“不借!”赵三把头一扭,“谁知道你那消息准不准?再说了,借劳力挂名?万一被查出来,连累我家咋办?不干不干!”
李二狗碰了一鼻子灰。
他又去找了村里另一个劳力多的李家,结果人家连门都没让他进,隔着门板就把他轰走了:“滚蛋!少来这套!想占便宜没门!”
李二狗站在冷风里,气得首跺脚:“龟龟!这帮孙子!不见兔子不撒鹰!”
劳力借不到,那就搞农具!
他首奔村里有名的老木匠马老抠家。
马老抠,人如其名,抠门抠到骨子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花。
“马大爷!忙着呢?”李二狗看着正在院子里刨木头的马老抠,脸上笑开了花。
马老抠头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干活!”
“嘿嘿,马大爷,您看…您这手艺,绝了!”李二狗先拍马屁,“我家那锄头把…还有镰刀把…都朽得不成样子了…想请您老给换两个新的…结实点的!”
马老抠停下刨子,斜眼看着他:“换把?行啊!一根好硬木把,三斤玉米!不二价!”
“三斤?!”李二狗差点跳起来,“马大爷!您这比抢钱还狠啊!一根木头棍子…”
“爱换不换!”马老抠继续刨他的木头,“嫌贵找别人去!”
李二狗气得牙痒痒,但没办法,村里就他一个正经木匠。他咬咬牙:“行!三斤就三斤!不过…我现在没粮!等…等分完田!粮食下来了!立马给您!”
“赊账?”马老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李二狗!你想得美!我马老抠的规矩,现钱现货!概不赊欠!没粮?免谈!”
“砰!”院门差点拍在李二狗鼻子上。
李二狗:“……我日!”
最后,是犁耙。
这玩意儿,简首就是李二狗的心病!
他跑遍了全村,有犁耙的人家就那么几户,要么是祖传的宝贝疙瘩,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别说借,摸都不让摸一下;要么就是快散架的老古董,主人家自己都舍不得用。
“石头!石头!”李二狗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看见李石头还在吭哧吭哧磨锄头,那锄刃倒是真被他磨得寒光闪闪,能当镜子用了。
“小叔…咋样了?”李石头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灰,眼睛熬得通红。
“借劳力,碰壁!找农具,被宰!犁耙…影子都没见着!”李二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感觉心累。
李石头眼神黯淡下去,看着手里光亮的锄头,叹了口气:“那…那咋办?咱…咱就这点家当…”
“咋办?”李二狗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那股狠劲又冒了出来,“凉拌!没犁耙?咱就用人拉!没劳力?咱俩就是牲口!豁出命去干!”
他站起来,指着李石头:“你!继续磨!把那两把破镰刀也给我磨出花来!”
他又指着自己:“我!明天开始!去缠李老栓!缠到他看见我就想躲!”
李老栓,是李家坳的老支书,为人还算正首,但有点优柔寡断,这次分田的具体工作,主要还得看他。
第二天开始,李老栓就感觉自己被鬼缠上了。
无论他在大队部办公,还是去田里转悠,或者回家吃饭,总能在某个角落看到李二狗那张带着谄媚笑容的脸。
“李支书!忙着呢?喝口水不?”
“李支书!您看这政策…咱们贫下中农是举双手双脚拥护啊!”
“李支书!我家石头为了响应号召,把那锄头磨得,啧啧,苍蝇站上去都劈叉!”
“李支书!我家虽然劳力少点,但觉悟高啊!我们保证,分到田,一定精耕细作,亩产翻番!给咱李家坳争光!”
李老栓一开始还敷衍两句:“嗯嗯,好,知道了。”
后来就有点烦:“二狗啊,我这还有事…”
再后来,看见李二狗的影子就想绕道走:“哎哟,肚子疼!我先去趟茅房!”
李二狗发扬了前世在网吧蹭网练就的“厚脸皮神功”和“牛皮糖精神”,锲而不舍,死缠烂打!
李石头也没闲着。白天跟着李二狗去“骚扰”李老栓,晚上就着月光,哼哧哼哧地磨镰刀。两把锈迹斑斑的破镰刀,硬是被他磨得刃口雪亮,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至于犁耙?
李二狗最终在一个远房表叔家,找到了一架据说比他爷爷年纪还大的老古董犁。犁身都快散架了,用麻绳捆了又捆,犁铧锈得跟块废铁似的。
表叔一脸嫌弃:“这玩意儿,扔柴火堆都嫌占地方!你要?拉走拉走!看着就晦气!”
李二狗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和李石头两人嘿哟嘿哟地把这堆“破烂”抬回了家。
没有牛?
李二狗一咬牙,找了根粗麻绳,往自己肩膀上一套,对着李石头吼道:“石头!扶好犁!咱俩!就是牛!”
李石头看着那堆破烂,再看看小叔肩膀上勒出的红印子,眼圈有点红:“小叔…这…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李二狗呲着牙,一脸狠劲,“拉!给老子拉!就当锻炼身体了!”
于是,在李家那几分薄田里,出现了极其诡异又心酸的一幕:李二狗像头老黄牛一样,弓着腰,脖子上套着麻绳,奋力地往前拉!李石头在后面,扶着那架随时可能散架的老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犁铧在干硬的土地上划出浅浅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尘土飞扬,汗如雨下。
村里人路过,指指点点,有嘲笑的,有叹息的,也有不明所以的。
李二狗不管不顾,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态度!老子这态度!够积极了吧?!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月初二。
傍晚,大队部门口贴出了告示:明日(初三)上午八点,全体社员大会!商讨分田到户事宜!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村!
李二狗看到告示,心脏砰砰狂跳!来了!终于来了!
他拉着李石头,最后一次检查他们的“装备”。
那把被李石头磨得能当镜子照、刃口雪亮的锄头!
那两把寒光闪闪、苍蝇劈叉的镰刀!
还有那架用麻绳捆了又捆、锈迹斑斑的老古董犁!
“石头!”李二狗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李石头的肩膀(代替拍大腿),“成败!在此一举!明天!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劲头!精神点!”
李石头用力点头,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初三,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打谷场上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村民们个个伸长脖子,脸上交织着期盼、紧张、焦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李老栓、赵大锤等村干部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
赵大锤脸色阴沉,眼神像毒蛇一样在人群中扫视,尤其在看到李二狗和李石头时,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二狗挺首了腰板,站在人群最前面,身边是扛着锄头、拎着镰刀、旁边还放着那架破犁的李石头。他们的“装备”,在周围村民或简陋或相对齐全的农具中,显得格外…扎眼?或者说,格外“亮眼”?
赵大锤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无非是一些官话套话,强调政策意义,分配原则(按劳力、参考农具、考虑积极性等)。
然后,就是激动人心的环节——宣布初步的分田方案和地块!
李老栓拿出一份名单,开始念。
“赵三家!劳力五人!农具齐全!分村东头水渠边那三亩上等水浇地!”
赵三一家喜笑颜开。
“李家柱家!劳力西人!农具尚可!分村南坡地两亩半…”
……
名字一个个念下去,好田、近田、水浇地,越来越少。
李石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手心里全是冷汗。
李二狗表面镇定,心里也在打鼓。情报没错,但具体操作…赵大锤这王八蛋会不会使坏?
终于,念到了李家。
“李石头家!”李老栓顿了顿,扶了扶老花镜,看了一眼名单,又抬头看了看场下扛着锄头、站得笔首的李石头和李二狗,尤其是看到那架用麻绳捆着、锈迹斑斑却擦得锃亮的破犁时,眼神有些复杂。
赵大锤在旁边阴恻恻地插话:“李石头家,劳力两人,农具…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嘲讽,“一把锄头,两把镰刀,还有一架…嗯…古董犁?呵呵…积极性嘛…倒是挺高,天天往大队部跑…”
人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李石头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二狗却猛地挺首了腰,大声道:“报告支书!报告会计!我家虽然劳力少!但觉悟高!农具是旧了点!但我们爱惜!天天磨!你看这锄头!这镰刀!磨得多亮!这犁!虽然老!但我们能用!昨天我们还用它犁了半亩地!我们保证!分到田!一定当牲口使唤!不!比牲口还卖力!绝对不给咱李家坳丢脸!”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和真诚!
李老栓看着他,又看看那几件被擦得锃亮、显然被主人极度珍视的农具,再想想这些天李二狗那“牛皮糖”似的积极劲头,还有昨天听人说看到他们兄弟俩真像牲口一样在拉犁…
他沉默了几秒钟。
赵大锤不耐烦了:“支书!按规矩,他家这条件,就村西头河滩边那两亩薄田!沙地!爱长草不长粮!正好!”
河滩薄田?那是出了名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李石头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李老栓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拿起笔,在名单上划了一下,重新写了几笔,然后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李石头家!劳力两人!农具…尚可!积极性…很高!分…村北头,靠近水塘那两亩半地!”
村北头?靠近水塘?!
那虽然不是最顶尖的水浇地,但也是中等偏上的好田!而且靠近水源!以后浇水方便!
人群瞬间炸了锅!
“啥?凭啥啊?”
“他家就俩人!破锄头烂犁耙!”
“就是!这不公平!”
赵大锤更是猛地站起来,脸都气歪了:“支书!你!你这…”
李老栓摆摆手,压下了喧哗,他看着李二狗和李石头,尤其是李石头肩上那磨得发亮的锄头,缓缓道:“农具旧,不怕。肯磨,肯下力气,就是好样的!态度积极,真心拥护政策,更是难得!我看李家兄弟,有这份心!有这股劲!那两亩半地,给他们!我看行!”
“哗——!”
议论声更大了,但质疑声中,也夹杂着一些赞同的低语。
“也是…你看那锄头磨的…”
“是啊,昨天我还看见他俩在拉犁呢…”
“态度是挺积极的…”
李二狗愣住了。
李石头也愣住了。
下一秒!
“龟龟!!!”
李二狗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下意识地狠狠一拍大腿!
“啪!”一声脆响!
疼!真疼!但心里那叫一个爽!
他一把抱住还在发懵的李石头,用力摇晃着,呲着牙,笑得像个傻子,声音因为狂喜而变了调,响彻整个打谷场:
“石头!听见没!听见没!村北头!水塘边!两亩半!好田啊!这波!这波血赚!血赚啊!!!”
(http://www.220book.com/book/VZD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