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它是粘稠的、沉重的、带着甜腥铁锈味的实体，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堵塞口鼻，淹没耳道。那最后一声撕裂灵魂的恐怖咆哮余韵未绝，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扎进大脑深处，在颅腔内反复震荡、切割。整栋建筑如同被巨人攥在掌心的朽木玩具，在令人牙酸的呻吟和颤抖中，发出结构即将崩溃的哀鸣！墙壁在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粉尘和碎屑，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像暴风雨中的甲板，剧烈起伏，让林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落叶，被狠狠抛起又砸落！
“呃啊！”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手中的抹布和那张纯白的门禁卡早己脱手飞出，不知滚落何处。他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抵御那无处不在的、来自深渊的轰鸣和建筑濒死的震颤。黑暗中，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感官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放大、扭曲。
听觉率先崩溃。
“嗬嗬…嗬…开门！开门啊！祂来了！祂来了！！”
“妈妈！妈妈救我！墙在吃我！它在舔我！啊啊——！”
“嘿嘿…嘿嘿嘿…醒了…都醒了…好看…真好看…”
“放我出去！我没病！我没病！是这栋楼！是这栋楼在发疯啊——！！”
无数种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炸开！绝望的哭嚎、非人的嘶吼、癫狂的傻笑、歇斯底里的拍门和撞击声……像无数把钝锈的刀子，从走廊两侧每一扇紧闭的铁门后面疯狂捅刺出来！那些被贴上“精神病”标签的灵魂，在此刻的灭顶之灾前，爆发出最原始、最混乱的求生本能和彻底的疯狂！整条西翼走廊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被地狱之火煎熬的疯人音箱，声浪混合着建筑的震颤，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和理智一起撕碎！
紧接着，嗅觉成了新的刑具。
那股甜腻的铁锈腥气，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发！浓度飙升了十倍不止！浓烈到令人窒息，仿佛置身于一个刚刚被屠宰殆尽的巨型生物腐烂的腹腔！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气息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失禁的恶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内脏在高温下融化的蛋白质焦糊味，混合成一种足以让胃袋翻江倒海、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死亡气息！林七死死捂住口鼻，胃部剧烈痉挛，干呕不止，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就在他感官被黑暗和混乱彻底淹没，濒临崩溃之际——
“滋啦…滋啦啦…”
头顶上方，那排惨白的长条形顶灯，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爆鸣和短暂而剧烈的频闪后，竟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重新亮了起来！光线不再是之前的惨白，而是蒙上了一层诡异的、不断跳动的、如同接触不良的暗红色血翳！整个走廊被笼罩在一片闪烁不定、光怪陆离的血色地狱之中！
在这样诡异的光线下，林七看到了比绝对黑暗更恐怖的景象。
墙壁……活了！
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细微的搏动。是肉眼可见的、剧烈的、如同痉挛般的蠕动！大片大片廉价的白涂料如同劣质的死皮，在剧烈的起伏中疯狂剥落、卷曲、簌簌落下！被暴露出来的墙体内部，那层层叠叠、虬结盘绕的猩红肉筋和肉须，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地搏动、收缩、扭曲！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在猩红的肉壁上急速凸起、蔓延，里面仿佛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高速奔流！整面墙，不，是目光所及的所有墙面和天花板，都在这种癫狂的蠕动中变形、扭曲，仿佛这栋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经历剧痛的活体器官！空气里弥漫的浓烈甜腥味，源头正是这些疯狂搏动的血肉！
“噗叽…噗叽…”
一种新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响起。在那些搏动最剧烈、肉筋虬结最密集的区域，墙壁表面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甚至更大的暗红色肉瘤！这些肉瘤剧烈地起伏着，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稠的薄膜，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抓挠！紧接着，薄膜破裂！粘稠的、颜色更深的暗红黏液如同脓血般喷溅而出，同时喷出的，还有无数黄豆大小、颜色灰败、长着无数细密刚毛的……虫子！
这些虫子如同被高压气流喷射出来，雨点般噼里啪啦地砸在走廊的地面、墙壁，甚至林七的身上！它们似乎极度畏光（即使是这诡异的血光），一落地就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嘶”声，疯狂地扭动着多节的身体，用那些细密的刚毛划拉着地面，试图钻进墙壁的裂缝、地板的缝隙，或者任何可以躲避光线的黑暗角落！它们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湿漉漉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粘液痕迹！
“啊——！虫子！滚开！滚开！” 林七惊骇欲绝，像被烙铁烫到一样从墙角弹开，疯狂地拍打着自己身上沾到的那些冰冷、滑腻、不断扭动的活物！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带毛的虫体，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混乱达到了顶点！病人的嘶吼、墙壁的蠕动、虫群的嘶鸣、建筑的呻吟、还有那来自地底深处、如同沉重脉搏般的恐怖嗡鸣……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疯狂的地狱交响曲！
“都他妈闭嘴！趴下！不想死的都给老子趴下！”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猛地压过了混乱的声浪！是老张！他不知何时冲到了走廊中央，手里竟然拎着一根粗大的、沾着可疑污渍的橡胶警棍，在闪烁的血光下，他蜡黄的脸扭曲着，眼珠子因恐惧和暴怒而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挥舞着警棍，狠狠砸在最近一扇被里面病人疯狂撞击的铁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老刘！老李！抄家伙！堵门！哪个门再响就他妈往死里灌镇静喷雾！” 老张的声音嘶哑破音，却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狠厉。几个同样惊魂未定、但显然经历过类似场面的夜班护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从角落里、值班室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手里抓着约束带、大号针筒、还有罐装的镇静喷雾剂，像一群绝望的狱卒冲向暴动的牢笼。他们用身体死死抵住那些被撞得哐哐作响的铁门，将喷雾剂的气嘴粗暴地塞进观察窗，不顾里面病人的惨叫，疯狂按压！
“嗤——嗤嗤——” 大量白色的、带着浓烈化学气味的镇静气雾涌入病房。疯狂的拍门和嘶吼声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咳嗽、呜咽和虚弱的呻吟，最终归于一种死寂的、更加令人不安的沉寂。只有墙壁和天花板上那令人作呕的活体蠕动，以及虫群钻入缝隙的悉索声，还在持续。
老张喘着粗气，背靠着暂时安静下来的铁门，警棍撑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喷溅的黏液，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惊魂未定地扫过那些依旧在疯狂搏动的猩红肉壁，低声骂了一句极其恶毒的脏话，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妈的…又来了…这次动静比上回还邪乎…地下那帮祖宗，到底在搞什么鬼…”
就在走廊的混乱被护工们用药物和暴力暂时压制，陷入一种诡异的、充斥着活体蠕动声和低频嗡鸣的僵持时，一阵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入滚油，瞬间打破了这短暂的、脆弱的平衡。
“哒…哒…哒…”
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冰冷韵律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传来。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嗡鸣的间隙，踩在所有人紧绷的心弦上。
闪烁的血色灯光下，那个高瘦、笔挺的身影再次出现。院长白夜。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深灰色西装，雪白的手套，手里提着那个银灰色的金属医疗箱。仿佛外面毁天灭地的震动和走廊里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舞台布景。他苍白如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走廊——地面上挣扎扭动的虫子、墙上喷溅的粘液、疯狂搏动的猩红肉壁、在地的护工、以及蜷缩在墙角、满身污秽、眼神惊骇的林七。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看到的只是实验室培养皿里一些失控的菌落。
跟在白夜身后的，是西个穿着特殊制服的男人。自由飞翔在天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们的制服是哑光的深黑色，材质厚重，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完全覆盖全身，连脖颈和手腕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科幻电影里的特种作战服。头盔是同样材质的全封闭式，面罩是深色的单向可视镜片，反射着走廊里闪烁的血光，看不到任何表情。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步伐沉稳得如同机器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银灰色、比白夜那个略小一号的金属箱，箱体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这队人沉默地走来，如同来自异世界的死神使者，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混乱绝望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秩序感。走廊里残余的、被药物压制的呜咽和呻吟，在他们出现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墙壁血肉的搏动和虫群的悉索，仿佛连这些“活物”都感到了本能的畏惧。
白夜在距离林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七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经历过粗暴测试的实验器材的损坏程度。
“看来，” 白夜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杂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你的‘适应’课程，提前进入了实践阶段。”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一个黑制服示意了一下。
那名黑制服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迅捷无声。他没有看林七，而是首接走到林七刚才蜷缩的墙角附近。林七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抹布和那张纯白的门禁卡，就掉落在那里！
黑制服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精准地捡起了那张纯白的门禁卡。他甚至没有擦拭上面沾着的灰尘和一点可疑的暗红色粘液，只是用指尖捏着，仔细检查了一下卡片边缘镶嵌的银色金属线是否完好。然后，他站起身，将卡片递给了白夜。
白夜没有接。他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又扫了一眼林七，深黑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确认。
“工具需要保持清洁和可用性，林七。” 白夜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尤其是关键工具。” 他抬了抬下巴。那名黑制服立刻会意，走到旁边一个因恐惧而在地、裤裆湿透的年轻护工身边——他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罐装的镇静喷雾剂。黑制服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动作不容抗拒地从年轻护工颤抖的手里拿过了那个喷雾罐。
然后，他走回到林七掉落的那块脏兮兮的抹布旁边，蹲下，用那罐昂贵的、用于镇压狂暴病人的化学镇静剂，对着抹布嗤嗤地喷了好几下！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接着，他用那块被镇静剂浸透的抹布，开始擦拭那张纯白的门禁卡！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在清理一件精密的仪器零件。
这一幕充满了荒诞的冷酷。在疯狂蠕动的活体墙壁背景下，在满地扭动虫子的地狱图景中，用镇压精神的药物去清洁一张门禁卡。
黑制服将擦拭干净的卡片再次递向白夜。白夜这才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用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件艺术品般，轻轻夹住了卡片。他看也没看，手腕一翻，那张纯白的卡片如同飞镖般，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林七脚边的水渍里。
“拿好它。” 白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今晚的‘清洁’工作，需要提前。并且，需要更……彻底。”
他的目光转向走廊深处，那面搏动得最为剧烈、如同巨大心脏般起伏的猩红肉壁区域。那里，正是13号病房的隔壁，14号病房的外墙。
“这里的‘渗出’过于活跃，干扰了‘环境’的稳定。” 白夜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需要深度处理。你，跟我的人进去。” 他示意了一下那个刚刚清洁了门禁卡的黑制服。
林七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进去？进入那个房间？在墙壁活过来的情况下？去进行所谓的“深度处理”？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白夜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那薄薄的唇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冰冷刺骨。
“恐惧是多余的，林七。”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工具只需要执行指令。这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证明。或者……” 他深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仍在钻爬的灰败虫子，意有所指，“……你更愿意成为‘环境’自我调节的一部分？”
没有选择。从来没有。
林七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沾满污秽和虫尸粘液的手，从冰冷的地面上，捡起了那张同样冰冷的纯白门禁卡。卡片边缘的金属线，硌着他麻木的指尖。
黑制服己经无声地走到了14号病房的铁门前，手里拿着一个类似读卡器的黑色小装置。白夜微微颔首。黑制服将林七那张纯白的门禁卡在装置上一划。
“滴——” 一声轻响。厚重的铁门内部传来机簧弹开的沉闷声音。
黑制服一手握住门把手，另一只手无声地从腰间拔出了一件武器——那并非枪支，而是一根通体漆黑、约一尺长的金属短棍，棍体上密布着细小的孔洞，顶端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一股极淡的臭氧味弥漫开来。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比走廊里浓郁十倍、几乎让人瞬间窒息的甜腥恶臭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开灯，只有走廊闪烁的血光吝啬地投入一丝，勉强勾勒出里面如同巨大生物腐烂内脏般的轮廓——墙壁不再是平面的，而是如同起伏的肉浪般扭曲蠕动！粘稠的暗红黏液如同瀑布般从天花板的缝隙和墙壁的褶皱里不断流淌下来！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粘稠的、半凝固状态的暗红色物质，如同巨大的血泊！更可怕的是，在那粘稠的“血泊”表面和墙壁蠕动的肉浪之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刚才喷溅出来的那种灰败虫子！它们在粘液中翻滚、爬行、互相撕咬吞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和细微的咀嚼声！
“进去。” 白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容置疑，冰冷如铁。“清理‘污渍’，找到‘渗漏点’，注入‘稳定剂’。” 他指了指黑制服腰间挂着的一个金属小瓶，里面装着一种散发着微弱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你只有十分钟。超时，或者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温度。
黑制服己经侧身让开了门口，手中的黑色短棍前端，幽蓝的光芒稳定地亮着，对准了门内那片蠕动的黑暗和密集的虫群。他没有看林七，但那股冰冷的、带着死亡威胁的气息牢牢锁定了林七的后背。
林七握着那张冰冷的门禁卡，看着门内那地狱般的景象，胃里翻江倒海，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十分钟？在这活体的、布满食人虫的房间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白夜静静地伫立在闪烁的血光下，像一尊冰冷的雕像。老张和其他护工远远地缩在角落，眼神复杂，有恐惧，有麻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目送一个即将踏上不归路的祭品。
没有退路。
林七猛地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饱含铁锈和腐烂味道的空气，那气息灼烧着他的气管。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他抬起如同灌铅的腿，一步，踏入了14号病房那粘稠的、蠕动的、被无数灰败复眼在黑暗中窥视着的黑暗门槛！
就在他整个身体没入门内阴影的瞬间，身后的铁门，在那名黑制服的操作下，带着沉重的、令人绝望的“哐当”声，在他身后猛地关闭！隔绝了走廊里最后一丝闪烁的血光和外面那个冰冷注视着他的院长。
绝对的黑暗、令人窒息的恶臭、墙壁活体的蠕动感、脚下粘稠的“血泊”、以及西面八方瞬间响起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嘶嘶”声和细密的爬行声，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张纯白的门禁卡还在。这是他唯一的“钥匙”。但此刻，在这隔绝的活体地狱里，它更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黑暗中，他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声音，以及一个更加冰冷的问题在脑海中炸开：
在这疯狂搏动的神祇血肉囚笼里，十分钟后，他还能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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